此时的内室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接生的银剪子、浸了血水的金云牙盆。舒窈想是脱了力，正伏在灵兽呈祥绣锦缎被上昏睡，露出一抹洁白的颈子。除了站在一旁正犹疑不决的余谦，舒窈身旁再无一人。稳婆们皆是作鸟兽状，一堆堆挤在门口想要往外冲，却被进来的欧阳烨和云扶堵了个正着。
    见情况混乱，云扶精致秀丽的眉峰一挑，“慧妃妹妹，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打发了这些没有王法的奴才？穆美人才生产，你们不说好好照顾她，竟跑来冲撞皇上，脑袋想不想要了？”
    茕茕闻言赶紧上前，还没等她说话，欧阳烨已经敏锐捕捉到俞谦脸上复杂的情绪，仿佛是畏惧隐隐还有一丝厌恶。他当机立断，大声喝道：“平时皇后和气便罢了，朕瞧着你们下人也太过松散了，倒弄得后宫乌烟瘴气，连才生产的妃子和皇嗣都可以不顾。来人，把这些婆子拖下去，每人杖责四十，逐出圣京，再不许靠近京城半步！皇后有身孕辛苦，就先回鸣凤殿休息。慧妃，你去好好看着这些奴才用刑，少打了一杖，朕便唯你们是问！”
    杖责四十，多半就性命难保。云扶愣了，没想到宽和温柔的欧阳烨竟然会有如此严厉的处罚。让协理六宫的高位嫔妃监刑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他此举，怕是有什么深意吧。数次的处变不惊到底让她按耐住内心的疑惑，只带着茕茕飞快告退而去。
    看着云扶二人走了，欧阳烨这才上前一步，“俞太医，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俞谦本憨厚的脸庞已渗出一层冷汗，他颤巍巍递过手中的襁褓，“皇上，您自己看吧。”
    他在欧阳烨接过襁褓的瞬间就猛地收回双手，好似摆脱了什么秽物一般。欧阳烨微微疑惑，手中的黄色织金襁褓以触手生温的冰蚕线绣了团龙四合云纹，为的是小儿皮肤娇嫩，不能接触寻常丝线，乍一看上去，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然而目光触及襁褓里的婴孩时，饶是镇定如欧阳烨，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将手里的孩子丢出去。
    两个婴儿小巧的脸蛋皆是如面团一般，此刻在皱着眉头大哭。但是两人挥舞在空气中的手脚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倒是让欧阳烨想起了张牙舞爪的大螃蟹。他惊讶于自己的念头，再仔细分辨竟发现不断舞动着的只有四条腿和两只胳膊，也就是说，两个孩子的左右手，是粘连在一起的！
    欧阳烨看着怀里如怪物一般的孩子，第一次生出了进退维谷的棘手感觉。他可以不在乎双生子不祥的传统，可是这连体的双生子，就算是个傻子，也会觉得这是妖魔鬼怪吧？！这样的孩子，若是任由他们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家的脸皮与威严要还是不要？
    权衡了各项利弊，欧阳烨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他抄起一旁的银制剪子，抬眼望着俞谦，“俞太医，朕瞧着这两个孩只是半个手掌相连。你说实话，若是朕斩断了这孩子的半个手掌，孩子有多大的可能性能活下来？”
    似是感染于欧阳烨的镇定，俞谦也渐渐平稳下来，他斟酌了半刻，缓缓道：“才出生的幼儿虽然脆弱，但恢复能力也很强。若是真的只是斩断了半个手掌，臣有九成的把握能保住皇子的性命。”他有点犹豫，“可是皇上，四皇子是左手便罢了，微臣斗胆说一句，皇上若是真的这样做，那三皇子没了右手，将来岂不是会有各种不便？”
    欧阳烨低头望着两个孩子，他眼底里有最深沉的父亲的慈爱，但同时也有一位君王的果断决绝。再没有一丝犹疑，他张开剪子划过两个孩子相连的左右手，飞散而出的鲜血溅在到他冷峻的容颜之上显得有些狰狞。俞谦还没来得再说话，欧阳烨已再出手，剪子精准插入右边的孩子的喉咙处。小小的孩子哭得再撕心裂肺，最后却也随着生命的流逝渐渐噎住然后便停止了呼吸。
    俞谦目瞪口呆，他压根儿就没料到欧阳烨竟如此狠心，直接杀掉了失去右手的孩子，那可是亲生儿子啊！“皇上！您？”
    欧阳烨手里的剪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递过兀自流血大哭不止的皇子到俞谦手里，语气疲惫但不乏森然，“襄嫔早产双生子，稳婆不好好服侍以致小皇子一个受伤一个夭折。朕现下已经打发了她们。俞太医，三皇子的身体就交给你了，务必还给朕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俞谦只觉得连自己的贴身小衣都被冷汗浸透，感受到欧阳烨针扎一般的眼神，他接过皇子郑重下拜，“臣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