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烨剑眉深沉，玄色锦袍上以金线暗绣的骏马翼生双翅，栩栩如生，愈发衬出他的面若冠玉，翩翩无双。只是此刻他捏在羊脂玉扳指上的苍白手指已泄露出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爱卿在这天牢呆了许多天，终于肯吐露点朕不知道的东西了。”
    虽为堂下之囚，童弥远一身凌厉锋芒不减，他血红的眼眸逼视住欧阳烨，恨不得生啖其肉，“是你！是你一开始便算计好了！所以楚晏才生了女儿对不对！以进为退，诱敌深入，你竟如此歹毒！”
    欧阳烨美丽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黑金色的眸子定定望向童弥远，忽然玩味一笑，“没错，便是朕算计好了。太医也是人，总会有疏漏的时候，谁叫爱卿你轻信了呢。”
    童弥远气极，猱身扑了上来，却不想被绊长长的脚铐一绊，正好磕在了花梨木案桌包了铁皮的边角之上。随着鲜血淋漓流过满是疮疤的脸庞，他一张脸满是血污，极为可怖，“你这小儿，和欧阳尊那老匹夫一样心机深沉！你们欧阳家就没有一个好人！连深爱自己的女人都能加以利用，本侯就看着，看你欧阳烨不得好死！”
    欧阳烨突然出手，越过案桌狠狠捏住了童弥远的喉头，将他拖至自己面前，“朕怎么死的，你怕是看不到了。但朕，可是能决定童楚晏是怎么个死法。朕对你和什么小白的事情不感兴趣。闲话不说，一命抵一命，不想童楚晏死，就把琉璃的下落说出来！”
    童弥远一愣，然后张狂大笑，“哈哈！你这小儿竟然还记得曾经的御前大宫女？真是稀奇！好！那本侯就告诉你！本侯玩腻了之后便把你那女人赏给葛策他们了！到底是皇上的女人，总得大家一同欣赏才是啊！”
    欧阳烨急怒攻心，丹田真气疯狂上行集中到右掌之上。随着他力气的不断加重，童弥远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艰难，仿佛旱灾时的一尾鱼，正在干涸的河床上拼命喘息着。看着童弥远窒息的样子，欧阳烨只觉得无比快意，只要再用力一点，无论是初为太子时的被迫恭敬，还是登基后不得已的隐忍，甚至于无法保护琉璃的无奈，只要童弥远死了，就都可以结束了！
    童弥远的脸色逐渐发青，那是长期缺氧后濒临死亡的症状，本在一旁窃窃低语的莲子猛地扑到童弥远身边。他们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仿佛热恋中的情侣贴面呢喃一般，“爹，你终于要死了，只可惜，此刻给你送终的，不是童楚晏，是我这个你不承认的女儿啊！哈哈！哈哈！”
    童弥远企图将莲子甩落，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但是他早已脱力，胳膊不过抬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再不理睬泪流满面的莲子，而是绝望抬头，仿佛想要从虚无中捕捉什么。
    恍惚中，欧阳烨仿佛看见了琉璃站在自己眼前。小丫头的眼眸在阳光下泛出暖橙色的光芒，声音柔和却坚定，“无论发生什么，奴婢总是陪着皇上的。”思绪一点点漫过，欧阳烨修长的手指最终还是一根根放开，然后将童弥远掷到一边。
    抽出一方八面麒麟纹织锦手帕揩了揩手，她疲惫道：“童弥远，朕再说最后一次。童楚晏现在中了蛊毒，如果不医治，便会失心疯而死。她的命运如何，完全在你。你最好考虑清楚后，再告诉朕琉璃到底去了哪里。”
    欧阳烨踏出天琊宫时已是夜半时分。童弥远最终妥协，老实交代了琉璃的下落。只是他所说的童家别院暗室虽隐秘，却早在第一次搜查时便被天翊发现，那里面根本没有琉璃的半个影子。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琉璃，但是至少又多了一个人来告诉欧阳烨，琉璃还活着。哪怕这个人是童弥远，都足以让欧阳烨坚持不放弃。
    他相信，琉璃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他去接她。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欧阳烨没有立刻回养心殿。他一个人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孤寂的影孑在一盏盏青铜雕花鹧鸪石榴纹宫灯朦胧的光芒中拖过显得格外寂寥。他时不时驻足，仔细感受身旁的万籁俱寂。算起来，除开宁王府的那段日子，欧阳烨在皇宫中一共呆了十八年，却从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能够在夜色中仔细端详整个无极城。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那个沉潜在寿安宫的安静太后；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嫁到女真享无上荣宠的美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