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话语她目光触及到陈恒时候戛然而止，然后脸上便涌现出如释重负的喜悦。然而陈恒向前的脚步却一下子僵硬在母后皇太后的幽幽话语当中，“皇家向来以皇嗣为重，该怎么做，就不需哀家赘述了吧。陈太医。”
    “母后！”欧阳烨大惊，袍角却被圣母皇太后不着痕迹踩住。似乎并不在意欧阳烨激烈的反应，母后皇太后闲闲转动手里的十八罗汉碧玺串，仿佛闲话家常一般悠悠然道：“皇嗣为上。当年皇帝出生时亦是如此。毓妹妹，哀家说得对不对？”
    柔仪殿骤然安静。圣母皇太后面不改色，回答亦颇为客气，“徽姐姐说得自然没错。皇嗣为上，谁也不例外。”她轻轻一挪紫金色蜀锦双鹤穿云绣鞋，声音轻地仿佛一声低喃，似乎是仅仅在吩咐陈恒，又似乎是想告诉谁什么，“那么陈太医，劳烦你了。”
    内室传来令伊的叫声越来越凄厉，欧阳烨猛然抬头，却见上首严妆华服的母后皇太后笑得笃定，他不禁又惊又怒，也不知道是对着谁高声叫道：“母后！孩子以后总会有！可是令伊她！”
    话音未落圣母皇太后脸色骤白，身子也软软地向后倒去。众人不意有此变故，慌忙上前递茶的递茶，打扇的打扇，又一叠声喊着传太医。欧阳烨抢着扶了上去，却立刻察觉到了右臂被狠狠捏住的力量。母后皇太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昏迷的圣母皇太后，淡淡道：“既然毓妹妹不舒服，皇帝就送她回寿安宫吧。这里有哀家与皇后就好。”她的目光轻轻拂过欧阳烨，叹息道：“百善孝为先，皇帝，为君者的一举一动皆是天下人的表率，你知道该怎么做。”
    孝字当头，欧阳烨终究还是陪着圣母皇太后一同离开。云扶望着他们母子离开的背影不禁悲悯一笑。
    这就是皇家，如斯凉薄。
    元熙元年三月十五日，裕妃萧令伊早产，诞二皇子欧阳君玦，血崩不止。旋即薨，年二十一。追封正二品德妃，谥号裕安。二皇子交由良妃崔蓁蓁抚养。
    深夜的无极城亮若白昼，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哀泣之声随处可闻，人们虽是为了正当芳华却早产薨逝的裕安德妃而撒泪哭泣，又何尝不是在悼念那些来不及绽放便凋零在无极城中无数红颜枯骨。
    欧阳烨静静跪着，俊逸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寿安宫的内殿金砖皆漫刻寓意吉祥如意的五色朵云图样，此刻那浅浅凸起的细致图案正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深深印上他的膝盖，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冰冷萧瑟。
    看着那笔直的背影，躲在暗影里的采薇面露不忍，忍不住劝道：“太后，皇上他……”
    “采薇你要记住，你的主子是哀家，可不是皇帝！咳……”许是沾染了深夜寒露，圣母皇太后本温和的声音竟也有几分夜的阴暗。
    采薇一缩头再不敢说话，圣母皇太后扫过她畏畏缩缩的脸庞，语气和缓几分道：“罢了，你先下去吧。哀家与皇帝说说话。”
    采薇踌躇再三，悄悄看了欧阳烨一眼，蹑手蹑脚地退出寿安宫正殿，只余下无尽的黑暗与沉默蔓延在这对如今大夏最尊贵的母子之间。圣母皇太后盯着欧阳烨，见他将脊背挺得笔直，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肯说话，最终还是柔和道：“小烨，你可知错？”
    “儿臣无错。”欧阳烨昂起头直视圣母皇太后，“儿臣不过想救令伊，想救自己的心爱之人，这有何错？”
    “心爱之人？”圣母皇太后望着欧阳烨大笑出声，她尚显年轻的容颜格外悲凉，仿佛透过欧阳烨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欧阳烨不解自己一向冷静的母后为何突然这般失态，只好抿着嘴沉默不语。
    良久，圣母皇太后终于停下了那状若疯狂的笑声，她高深莫测地打量着欧阳烨，反问道：“若令伊是皇帝所说的心爱之人。那皇后呢？崔良妃呢？庄妃呢？皇帝的心可就那么大，别告诉哀家这些全是你的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