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伸出右手在虚空中慌乱地抓了几下，突然惊醒了，胸口像被重击了一般，沉甸甸地疼，眼睛仿佛还滞留着灼烧的酸涩。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他放空了几秒，等喘匀了才跳下床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走回书桌前坐下，撑住额头再次深呼吸了几下。他本来在准备论文，思路不畅所以去躺会，结果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沈沉对着泛着莹莹光亮的电脑屏幕发起了呆，他把已经写好的部分来回看了好几遍，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文档上一个一个的字符都变得不认识了。他干脆关掉显示器，闭上眼按了按眉心。
    又是这个梦。
    窗帘被风掀起，又轻轻放下。天还没亮，远处凌晨微微的天光就像梦里一样。
    论文写不下去了，也睡不着，沈沉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了起来。
    出院正好赶上学校开学，他直接就被安排到学校报道了。李易找人把他的行李和个人物品都一起打包送了过来。他把自己的东西也从里到外翻了一遍，他的私人物品经过了层层审查，简单的要命，找不出什么惊天大秘密。几本闲书，看起来也没时间翻过几次；几张风景明信片，只有问候语也没落款；只是日常用的手机里有一些信息和照片，看起来也很普通，有些像旅游照，但是想不起是去了哪里。
    沈沉把照片翻过来又翻过去，其实实在也没有几张。然而这大概是他仅剩的一点私人领地了，就算他足够豁达，想不起来也并不那么纠结，但并非毫无期待。他仔细地回忆着自己这段时间的变化，好像也是入校以后才开始做梦的，不知是否是其中的某些事物激活了他沉睡的脑细胞。
    闲着也是闲着，沈沉把照片导进了电脑，打开了搜索引擎的搜图，一页一页地浏览着相关图片。每一个景点看起来似乎都熟悉又陌生，沈沉反倒更加不确定了。他看到一座石桥，大约是流传着什么传奇的故事，很多情侣闺蜜都喜欢在桥边合影。桥梁横跨两端，连接起因果与缘分，被赋予了美丽的象征而被偏爱也不奇怪。每张合影上的人们都轻松喜悦，享受着那一刻心理的满足。他是不是也和谁在那里合过影呢？沈沉觉得应该会有吧，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留存。
    沈沉看了很久，困意终于再次袭来，他决定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保持好状态继续奋战论文。
    尽管熬夜，但精准的生物钟还是让沈沉在六点左右睁开了眼睛。他从容而有序地洗漱，整理好内务，简单地做了一下肌肉拉伸，集合哨响起，他迅速下楼，整队，晨练。早餐的时候他被指导员叫去了。
    “你战友的会客申请，你没什么事的话中午可以请个假，按时回来销假，别耽误下午的小组讨论。”
    沈沉到了会客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牛高马大的，身板壮实，见到他的时候特别高兴，一个大跨步过来就来了一个熊抱。沈沉锤了锤他的肩膀，招呼他坐下。沈沉知道应该叫他大毛，刘文灏跟他说过，是他们小队的突击手，只不过他受伤住院到入校一路连轴转，只回去匆忙办了个手续，他们正巧出任务，并没有见着。
    沈沉看到大毛在他回应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与惆怅，不过大毛天生豁达心态好，马上就调整好了情绪。
    沈沉注意到大毛穿了一身便装。
    大毛爬了爬自己毛扎扎的板寸，说道：“我转业了。去边警。马上就去报道。李队当时说还有几个不错的岗位让我好好想想。冲锋陷阵这么久，突然让我去干别的，我肯定不习惯。边防警察，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跟兄弟们合作呢。”
    他说完仿佛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有点幼稚，挠了挠头笑了笑。
    “队里给我举办了很隆重的欢送仪式，就是，就是少了你。咱们是同年兵，这些年也一直配合得很好，走之前没见着你，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毛说着说着略有点哽咽：“王子应该会下连队，大乔可能就退伍了吧……”沈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几个名字从脑中转过一圈又一圈，浮现的依然是旁人向他描述的字字句句。但他心头也跟着惆怅起来，看大毛也知道，这世上最不可辜负便是真情实意，他却忘记了。即使自己想不起，也多么希望能和战友们聚一聚，让他人放心离开也是一种神圣的仪式，以后可能很难再见了。
    “中午我请客。”沈沉用力拍了拍大毛的肩膀。
    沈沉给大毛叫了一瓶酒，自己点了饮料，陪他推杯置盏，听他说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一些事。其实有一些他都听刘文灏讲过了，不过他并不觉得无聊，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资质普通的孩童，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学习着，想要将一切牢牢地镌刻在脑子里。虽然他忘了，但有些人有些事应该被记住。
    大毛边说边喝，也兴奋了起来，开始手舞足蹈。两人一直在饭馆里坐着，时间很快过去，食客们渐渐散了，零星还坐着几桌。小店厨师也洗了手出来和服务员找了靠边的小桌唠起了嗑。大毛终于说乏了，撑着头半眯着眼有些走神。
    这时刚好一个电话进来，沈沉接了，小饭馆里开了电视，他跟大毛打了个招呼便走出门外到路边去听电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本来的小组讨论取消，大概问了一下他的一些意见。等他回来桌边已经没有人了，服务员正在收拾餐具。
    “你好，请问这桌的客人呢？”
    “哦，买单走人了啊。”服务员麻利地把杯子碗筷摞成一叠，陶瓷碰撞发出脆响。
    沈沉透过窗户往外望去，马路上车水马龙，早已不见了身影，以他们的身手，想要悄莫声息地离开确实不要太容易。这时另外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发票。
    “这桌那位老板说给你的，他用不上。”
    沈沉接过发票看了看，只见抬头处写了个名字：李大毛。他小心翼翼地将薄薄的纸张折好，放进了口袋。
    时间确实过的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