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坐了多久，酒吧关掉了音乐，灯光也逐渐熄灭只留了昏暗的桌灯照明，人群慢慢散去，意犹未尽的兴奋呼喊也渐行渐远直至消弭在夜色中。沈沉扶起夏一辰走出酒吧。深夜，古镇的氛围变得幽静深远。天空墨色低沉，可能会有一场阵雨。在雨云的压迫下，古镇的时空仿佛被压缩，连空气都停止了流转。沿途橘红的灯光为建筑物拢上了一层微光朦胧的轮廓，倒映在水色之中，如梦似幻。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他们略显凌乱的脚步。
    沈沉确定夏一辰喝高了，他四肢发软，几乎全身挂靠在沈沉身上。但也没睡着，一直一言不发，脸上表情也淡淡的，越是意识模糊人越是安静了。沈沉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这样淡漠表情的夏一辰，周身晕散开一种若有似无的忧郁，让人觉得有些疼惜。不一会，果然下雨了，水珠滴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天音，潵出一团墨迹。雨越来越大，眼前古镇都被遮上了一层雨幕，什么都看不清了。
    沈沉抹了把脸，很无奈，架起夏一辰迅速走到路边，屋檐不宽遮挡不住什么，马上两人浑身上下就湿透了。被雨一浇，夏一辰也清醒了几分，他站直了身体，茫然无措。酒精蒸腾上来的灼热迅速带着身体的温度一起退去，他开始发抖。大风也伴随倾盆大雨而来，好像盯准了此刻天地间唯二的猎物，裹挟着雨水直往他们身上瓢泼。夏一辰蜷起身体抱紧了胳膊，连牙齿都打起颤来。
    沈沉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调转了个方向，让他站得冲里些。两人胸膛紧紧贴在一起。沈沉的手臂从夏一辰腋下穿过，在他的背上摩擦，温温的人体热度透过湿透冰凉的衣物，从他的掌心辐射开来。对沈沉来说，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野战训练或者出任务的时候在丛林里遇到恶劣天气，感觉更难受，战友们都是这么互相取暖。夏一辰似乎有些不习惯，抬头看了他好一会，但终究抵不住温暖的诱惑，也收紧了胳膊在沈沉的背上摩擦起来。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个小时以后又温柔缠绵起来，细碎的雨滴落在屋檐，再滑滚到石板上，折射出晶莹的光。
    “可以走吗？”沈沉轻轻松开夏一辰，他点点头。沈沉揽着他，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回了客栈。进了房间暖和不少，夏一辰退下去的酒劲又开始冒头，经过这一遭，精神也疲倦起来，昏昏沉沉就想往矮榻上扑。沈沉赶紧把人捞起来：“这样不行，快去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夏一辰眼皮磕磕巴巴，竟耍起赖来。沈沉没有办法，只好把人拖到浴室。夏一辰被打扰了睡觉，拒不合作，嘴里嘟嘟囔囔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沈沉只好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脱去他湿透的衣服。突然，夏一辰闷哼了一声，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人腰以下紧紧地贴合着，夏一辰一再挣动免不了剐蹭一番。夏一辰抬起头注视着沈沉，嘴唇紧紧抿住，眼圈发红。沈沉咽了一口唾液，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慢慢放开夏一辰的腰扶他站定，轻声说道：“快洗澡，别着凉了。”
    沈沉说完扭头准备走出浴室，胳膊却被拉住了，一只手隔着裤子抚上了他，沈沉忍不住粗喘了几下。夏一辰拉过他的手，囔囔自语：“弄出来吧，不然难受……”沈沉不知道夏一辰此刻究竟有几分清醒，他也没时间去判断了，那只手已经伸了进去。沈沉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向那里奔腾而去，深吸了几口气，往前错了几步，一手扶住墙壁，将人锁在角落里，手滑进夏一辰的衣摆，顺着腹部逐渐往下。
    两人都不在说话，闭上眼睛专注地感受着对方，浴室里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和水声交相呼应。只见两人速度都不由地加快，气息也越发紊乱，夏一辰突然把额头重重地靠在沈沉肩头，全身肌肉不受控地痉挛起来，他握紧了手心，只听沈沉低吼一声。
    沈沉低垂着头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夏一辰一直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等两人都气息均匀，沈沉脱下外衣将两人的手和胸腹草草擦了一下，扶起夏一辰，见他低垂着眼帘似乎还有点失神，沈沉用扶住墙壁的手盖在他的头顶用力揉了揉：“赶紧洗澡。”说完洗了洗手递给他一条干净毛巾就出去了。
    等沈沉洗完澡出来，简直气笑了。夏一辰就套了T恤裤头倒在矮塌上，连案几都没有撤开，自然也没去要什么被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沈沉叫了他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只好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沈沉把两人的衣物都洗干净晾好，这才关灯上了床了。
    沈沉微侧过头看着夏一辰安静的睡颜，心里莫名心猿意马起来。其实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没什么，谁没打过飞机，即使是男人之间的事，他也并不觉得有多奇怪，荒唐岁月跟着一群纨绔子弟也经常出入夜总会之类的场所，有一阵赶时髦也晓得里面那些漂亮的男孩子是干什么的。在校的时候他也碰到过一个同为国防生的学弟的表白。现在的孩子都挺有个性，尤其是氛围越来越开放的大学校园里，虽然不至于昭告天下但也没那么多别扭。他不排斥，后来跟学弟的关系也还不错，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好兄弟，但并没有接受那段情感，因为没有感觉。
    沈沉回忆了一下刚才在某一瞬间，仿佛羽毛在心头来回轻刷，痒痒的。他试图分析出一个科学的缘由，马上就被夏一辰打断了。初秋的夜晚已经开始有点凉意，刚下过大雨被褥似乎也粘上了潮气，不太暖和。旁边睡了一个大暖炉，夏一辰自然不会放过，睡梦中手脚悄没声息的就摸了过来。沈沉心头又感觉被一把软毛刷子划了一圈，想将手抽开，但是触碰到夏一辰的手脚，果然凉凉的，又不忍心了。夏一辰又往里钻了钻，，沈沉干脆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将他转过身去，让夏一辰的后背和他前胸贴在一起，握住夏一辰的双手扣压在胸前，夏一辰舒服地吐了口气，又睡熟了。沈沉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沈沉像往常一样准点醒来，夏一辰仍然在熟睡。他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准备洗漱。手机像掐准了一样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见夏一辰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开门走到小庭院里摁下了接听键。
    “李队，有事？”
    “你现在在哪？”
    “L市。”
    “正好。二队需要支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2小时内赶到这个坐标，他们来接你。”
    “是！”
    “详细情况路上会告诉你。哦对，你的假帮你记着，回头补给你。”
    沈沉听完简直挂了一脸黑线。挂断电话他马上回了房间，迅速收拾好了东西。“一辰，一辰？”他轻声喊了喊夏一辰，夏一辰翻了个身，睡得真香。沈沉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写下了留言，想了想又从钱包里拿了一些钱放在桌上，然后提起行李轻轻带上了门。他跑出古镇坐上车，看着一幢幢的楼房迅速向后退去，突然觉得不对。他一把捂住眼睛，完了，夏一辰一定觉得自己是个王八蛋……
    ……
    一辰：
    抱歉！临时有事我必须走了。
    这几天非常感谢！
    房费我已结清。这是你回程的路费。
    望你早日度过难关。如有困难可联系我。
    沈沉
    夏一辰看了看留言和桌上的钱，内心默默有种日了dog的感觉。数了数，还挺大方，可以来回走三趟了，怎么看着跟什么资似的……宿醉起来头还有些痛，他摁住太阳穴狠狠掐了几下。身体有一些疲惫，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他心想按照国产狗血电视剧的套路他是应该打个电话过去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还是蹭蹭跑到大街上做疯狂寻找状，一下没崩住笑出声了。
    他把钱用信纸包好收进箱子，行李寄存在前台，一个人又在古镇里逛了起来，买了一张门票，上了万古楼，只见眼前一边是神圣肃穆的雪山，一边是古镇的全景，其他游客纷纷掏出长短各种型号的单反相机咔咔咔咔拍个不停，他反而百无聊赖起来顿时失了兴致。他走到一角，拨了个电话，山风轻柔拂过将他的头发吹的乱乱的。“喂，老板，我明天回公司。”
    ……
    任务完成，沈沉集合队伍，上了直升机。他们从边境回基地。他歪过头从窗口看下去，y省的山水林田确实很美，虽然他们看到的大多是被大片大片雨林遮掩住的阴暗。不过此刻要问他对这里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他想起的第一样东西，是雨里屋檐下随风摆动的橘红色的灯。
    坐在他身旁的大毛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队长，还没玩够啊。要不要我帮你跟李队说一声，你直接从这跳下去，接着休假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沈沉环视了一周，尽管所有人脸上都混合了油彩和血污，但都笑得特别开心。沈沉转过来坐好，对着大毛笑道：“看来你精力还很旺盛，今晚给你开小灶，加练下格斗怎么样？”“啊！！！这是公报私仇！！”
    回到基地，归还枪械装备，他掏出手机。从登机换作战服的时候就关机了，沈沉摸了摸手机，交了上去。他现在只想捂脸，沈大少八辈子都没做过这么糗的事。
    ……
    走出机场，夏一辰打了个电话，响两声挂掉，再打，再挂掉，然后取出手机卡剪成了碎片。他走到公寓楼下，拐进便利店，买了各种各样的方便食品，路过冰柜的时候顺手拿了几听啤酒，应该有一阵不会出门了。
    晚上他站在阳台看着底下的车水马龙，城市里面的夜景好像哪都差不多，不都是连绵不绝红红的车屁股，五颜六色土的掉渣的霓虹灯，帝都跟K市都一样，可是他又觉得，哪里不一样。门禁锁发出了呼叫，他走过去看了看显示屏，叹了口气。
    龚志国进门先就被横在过道的行李给绊了一下，然后就是沙发上茶几上一堆堆的食品饮料。他扫了一眼几瓶啤酒，开口道：“怎么，还没喝够啊？”夏一辰也不招呼他，自己找了条椅子反坐着：“老板，我发现我的酒量很有缺陷，会影响业务开展，决定好好练习练习。”龚志国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你何止酒量有缺陷，你脑子还有缺陷。我让你灵活处理，你特么真跑去旅游了啊？”夏一辰下巴磕在手背上，眼睛朝天翻了两圈，不置可否。
    “你就吃这些啊，不会自己做啊祖宗。”
    “我从小就没干过这个，不会。”
    “别人学不会的你一学就会，这个学不会？”
    “不会。”
    “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弄个生活助理啊亲？”
    夏一辰嘿嘿地笑，眼里透出几分趣味：“那能找个有高级厨师证的吗？最好是中餐西餐都会的。咱们肯定有！”龚志国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对着他就砸了过去。夏一辰反手接了，上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证件照，短短的板寸，硬朗的线条，坚韧而充满朝气的眼神，他往下翻了翻，某军某师某旅某团某营某侦察连，然后是一些比赛获奖记录。他抬头咪咪笑地看着龚志国，龚志国早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扒拉开一个地坐下，从他那堆饮料里找了一瓶看起来不那么甜的，润完嗓子就准备拿起一包三明治开吃。
    “哎！老板！你饭也不吃特意到我这来，不会就为了我这一口三明治吧！”
    龚志国无视地咬了一口，努力地嚼了嚼，一脸嫌弃：“这是目前能看到的，是不是还有查不到的，我觉得对你现在也不那么重要。”夏一辰歪着头不说话。
    龚志国吃完了三明治，拍了拍手：“以你那双眼，居然用那么二逼的理由要我查。你要我做的呢，我是做完了。你也好好干活了。这次接待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与客户还是联络了感情，货也回来了。七号仓库那边老猫虽然盯着，但还得你去组织验收。”夏一辰坐在原地没有动，但神色严肃了几分。
    送走龚志国，夏一辰慢条斯理地吃起了自己的晚饭——泡面，脑中迅速地整合过滤着各路信息，最后定格在一张证件照。他拿起那张履历表，和钱、信纸包在一起，锁进了柜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想，下次一定要让龚志国找个好点的公寓，这里晚上实在是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