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兰医生最后的诊断 31第三十一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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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拉底瓦里1716,弥赛亚,变成了一个外国男孩。
肖诗云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
回家的地铁,肖诗云靠在门边,安静如同角落中的任何人,既不被他人注意,也不会注意他人,最后他们相互贴上了‘正常人’的标签。
不过即便标签已被贴上,肖诗云仍然想念自己不正常的时候。
然后他想了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如果不是妖精变成人,而是他选择变成妖精,然后与妖精幸福的生活几日再消失,他自己是否愿意。
真的要消失么?告别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世界,他说不上多喜欢,却已经习惯了,除此之外,还有已经习惯的人,当然也有爱的人。
这个世界有时对他并非友善,甚至对他是满满的恶意,但是如果要他完全放弃这个俗世去做只妖精,他发现很难。
他会牵挂一些人,另外一些人肯定也会牵挂自己。
想到这里他突然胸口一阵疼痛。
肖诗云想得迷迷糊糊,没发现自己已经坐错了方向,当他回过神时,列车已是停在其他站,这个站离自己家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于是他匆匆地出了车门,又匆匆换了方向。
回程的地铁空了很多,就在列车响铃关门的刹那,一个人急急忙忙背着东西跑了进来,那时候真是千钧一发,如果再慢上一秒,车门铁定夹住他的画板。
肖诗云会注意他,是因为自己背上背着东西,他的背上也背着东西。
而那人会注意他,是因为他就是肖诗云。
“是你,真的好久不见了!”
他一抬眼,没有逃避,也没有尴尬,姚琰是真的觉得他们很久没见了。
“你看起来精神不少。”
肖诗云看着姚琰,全然是容光焕发,姚琰也笑笑说:
“但是你看起来就比较憔悴。”
肖诗云笑得有些无奈。
“今天怎么没和你的阿sa一起?”
“他啊,最近是忙得要死,他再这么忙下去,我就要和他分手啦!”
姚琰语气有些愤愤不平,调子却是幸福灿烂的D大调,随后他注意到肖诗云的新琴盒:
“你还在学琴么?看这琴盒……好像你又升级了?”
肖诗云点点头,然后又谦虚地说:
“不过是两万元左右的垃圾。”
肖诗云没回家,姚琰也没去目的地,他们两一起去了上阳大道:那个他们曾经分道扬镳的地方。
此时夕阳如火。
“我饿了。”
“我也饿了。”
“吃什么?”
姚琰看着前面的一家711:
“还是老规矩,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和谁吃。”
然后两人坐在玻璃窗前,他的画板倚着他的琴盒,他的琴盒也靠着他的画板,两件东西挡在两人中间,形成了一种绝妙的平衡。
“现在你琴学得怎样了?”
“开赛拉完,下周准备换老师,后妈说叫我拉马扎斯,新老师家离我家又是十万八千里,还是在我以前的小学附近。”
“恩?你不跟她了?”
“人往高处走,她要去比赛了,毕竟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哦……那你打算学到什么程度?”
姚琰问完这句话,肖诗云有有些头疼,他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曲子总是千千万万甚至过亿,就算他为之倾尽一生也拉不完。
“什么时候能拉成和B站那些大神们一样,就算我学成归来了。”
“可是B站的大神们也很专业的,虽然曲子大多是动漫的,不过你什么时候把视频放到B站一定要告诉我,我电话没变,我叫阿sa和我一起给你充电,最后再给你刷评。”
两人一边吃着雪糕一边聊天,姚琰忽然听他口中叹气。
“我说,你又在心烦什么东西,人生苦短,少想些烦心事。”
“我只是在想,我老觉得自己年纪一大把,花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精力学琴到底有没有意义,每次拉琴的时候我都会很high,但是关上琴盒,我却觉得自己还是一无所有。”
姚琰歪歪头,继续拿着勺子捣弄已经液化的冰淇淋:“其实啊,你在享受学琴的时候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些,音乐,绘画,诗词舞蹈……你知道这些东西存在世上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吗?”
“是什么?”
“因为人到最后,都有可能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你所喜欢的人,你所喜欢的物,其实都撑不到永远,有的人内心强大,一个人熬过去就算了,然而内心脆弱的人就不一定,但是如果你有琴,有画,能弹一曲子舞尽一身烦恼,能酌一杯酒抒尽乱世心境,即便到你真的一无所有之时,仍然有它们陪你一生,这样人在最寂寞无助的时候,才不会感到最寂寞无助。”
肖诗云内心的那根弦被姚琰的这句话触动了,没错啊,这就是理由,于是他的目光又渐渐移到自己的琴盒上。
姚琰看着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过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肖诗云还如以往调侃着:
“难以置信的事你都做了,难以启齿的话就不要怕说了。”
“那天在你床上的时候,我做了梦,梦里有个漂亮的外国人,说我胸前开了一朵花,他看着它凋谢,后来我一看是满床都是花瓣,自己也吓了一跳,但真正吓倒我的,是他说他才是你的本命,然后我就醒了,你说好笑么?”
肖诗云听着,好像全身的细胞都开花了。
两人走出店后,看着不同方向,他们以上阳大道为界,分别住在一南一北,已是各自拥有各自人生,终将要再次分道扬镳。
最后姚琰向他伸出手:
“曾经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若你不怪我,我们握手言和?”
肖诗云看着那只手,同时也看见了姚琰脸上拼命藏匿的不安。
“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如兄弟般的拥抱更好些?”
姚琰的笑几乎让他自己全身抽搐一下,于是他毫无顾忌打开身体,他也毫无顾忌的打开身体,他的手没有搭上他的背,却是抱住了他的琴盒,而他的画板最后也挡住了他的双手,两人拥抱仅仅一点五秒,没有多余的痴缠与不舍,不过伴着周围车水马龙的喧嚣鼎沸,他们居然能听见彼此心脏那唯一一声猛烈的跳动。
那一声以后,姚琰告诉自己此生再无遗憾,他真的可以放下一切继续向前。
“再见!”
“再见。”
肖诗云背着琴盒,看着眼前一片红,红如妖精的红绸子衬衣,他之前想过找寻妖精存在过的证据,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后今天却让他撞见。
想起妖精,肖诗云面带微笑,他耳边突然充斥了车鸣人声,每人嘴中说出的话就像一个个美丽的音符钻进他的耳朵里,夕阳红透了人潮,让他也情不自禁加入到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的大河中,然后等待着头上那一片落花再次的光临与离别。
他低头一看,落霞居然也红透了他的心。
妖精曾经告诉过他,姚琰胸前开过一朵炙热的花。
他也曾经看见过,自己胸前也有一朵炙热的花。
只是花无论开得多艳丽,凋谢时才知它最美丽。
曲子无论演奏的多好听,结束后才会爆发掌声。
它们一起沉淀了时间,见证了时代,道出了作曲家的多愁善感和敏感细腻,它们一起告知心声道尽心境,纵使它与你皆无以言表,仍与你随心相印。
世间诸多的快乐不幸,没有它你怎能与时代形成共鸣。
背上的盒子好沉,沉得如此有质感。
肖诗云忍不住用手摸摸盒子,他想告诉里面的它:这些跨越时代的心事,以后有你与我一生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