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惟愿君安 080、马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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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将臣的殊荣既是城门之下凯旋归来,也是战场上马革裹尸还。
楚齐这场仗打了半年多,齐国总算是撤回了兵。两头都没落得好,虽不算两败俱伤,到底都没占到什么便宜,数万条人命也就换回了暂时了安宁••••••
楚承禄掰着手指头在想奉酌他们还要几日可以到达楚宫复命,再怎么算最快也要三日,三日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三日不见,楚承禄还在算••••••
越想越心烦,索性跑到了思君殿。
思君殿一切如常,唯独少了一个人,少了一盆君子兰。说起那盆君子兰,半年前奉酌走的时候把它带走了,现在想来有些后悔,边塞比不得楚宫,打起仗来怎么还会有种花浇水的心情,一不留神,花就枯死了,也是一大遗憾••••••
当夜,楚宫内尚有灯火通明的殿宇。
楚承禄倒是歇得早,第二日起得也早。他醒得太早,月亮尚未落下,太阳也未醒转,白昼交替,别有生趣。楚承禄翻身坐起自行穿戴了衣冠,他往窗外看去,看到外头泛着白光,原来是昨夜一晚的大雪覆盖在了长廊上,阳光虽还未醒,雪色却映出一片光彩,比太阳柔和,比月色耀眼。
本来站在殿外候着的内竖突然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大王,奉大人回来了!”
楚承禄原本皱着眉刚想责备这位内竖的冒失,听到后一句话,眉宇间只剩下惊诧和喜悦,哪来还顾得上别的:“你说什么!这么快?那、那你怎么不早点•••”
楚承禄话没说完,他看到殿外一个身影慢慢向这靠近,那是天地雪色和月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那是奉酌!
楚承禄呆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迎上去:“酌酌!你真回来啦!为什么没人通报?你们打了胜仗寡人应该去城门前迎才对啊!”
奉酌还是穿着在宫内常穿的那件紫衣,浅浅一笑:“大王如今倒是懂得关心臣民了?本还想着,大王定是懒得来迎我们。”
“不懒、不懒!”楚承禄一时惊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奉酌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一个劲得点头。
“大王,臣走之前将您灌醉,私自拿了手令,如今回来是请罪的。”
“没罪、没罪!只要你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
“臣回来了,日后便只有死别,没有生离。不告而辞,确实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
楚承禄眉眼俱笑,朗声调侃道:“酌酌可知你这些话都是些什么意思,寡人可忍不住不多想,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赖在寡人身边了?”
“大王若是不许,那•••就算了。”
“允许、允许!当然允许!”楚承禄生怕他再走,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酌酌,你如今回来话也多了,也爱笑了,这样多好。如今一看,也就不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捉回来了!”
奉酌又是一笑:“其实我儿时也很顽皮,我爹说我的性子更像我的叔叔,只是后来兰陵遭遇变故,我和爹娘出逃一路颠沛,看得多了才变得沉稳起来。大王觉得我话少,证明以往没什么可说的,若是有话要说,那怎么会话少?”
“••••••”这是楚承禄第一次听奉酌说那么多,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反而是他没了话讲。
奉酌松开他的手,自顾自在殿内看了看,随后又问楚承禄:“大王,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大王曾经说见过我哥哥,说我们容貌极为相像;那你分得清我和奉灼吗?”
楚承禄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会,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噗呲一笑:“哈,是寡人不好,之前不该多次提到你的兄长。其实是因为去年冬至,众人欢饮,只有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所以寡人想,你大约是想家人了,若是你兄长在应该会好很多,就像寡人也时常会想起自己的王兄那样,因此才多次提及往事。至于分不分得清嘛•••”楚承禄故意停顿一会,看了看奉酌的反应才继续说下去,“酌酌,你可知寡人第一次在太尉府见到奉灼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
“寡人第一眼就认出他不是你,所以说他没你好看,当时不过一个背影而已,我们也并未交谈只言片语,现在你说,寡人是分得清还是分不清?”楚承禄就像是一个期待褒奖的小孩一样,得意得昂着头又期待着奉酌的回答。
奉酌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大王要再送我一盆君子兰!”
“好!”楚承禄答应得爽快,若是奉酌喜欢,不要说是一盆君子兰,任何东西他都愿意拱手奉上。
奉酌是壶令人上瘾的清酒,初时只觉清冽但时间久了便会醉溺其中,再也戒不掉了。
楚承禄牵起奉酌的手:“酌酌,这次我们一起去挑一盆君子兰,寡人一个人看花了眼,那不公平!”
“好,我陪你•••”
奉酌说是要陪他,但是一转身人就不见了,楚承禄方才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呢,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知道去哪了。楚承禄生气了,奉酌又唬他,气得他高声喊他的名字:“奉酌!这是欺君之罪!”
他叫了没几声,见奉酌抱着一盆君子兰走过来:“大王说谁犯了欺君之罪?”
“额•••”楚承禄乖乖得接过君子兰,“寡人胡说的,哎,酌酌,你怎么挑得这么快?这盆君子兰怎么•••”他看到手里抱着的那盆君子兰毫无生机,橙黄色的叶子全是灰败之气,早就枯死了。
先前还在殿内的那个内竖插嘴:“大王,这盆君子兰死了。”
“要你多嘴,寡人不知道吗?”楚承禄骂他,“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去多搬几盆好看的花来!”
等他再次转身的时候,哪来还有奉酌的影子,天地间还是一片素白,白色的雪,白色的月,那月亮越来越低沉,天际又开始泛白,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楚承禄抱着那盆枯死的君子兰有些发懵,像是被人打了一棍,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他又听到旁边有人叫他:“大王、大王•••”一声又一声,真是聒噪。
“大王!大王!时辰到了,该上早朝了•••”
“不去!”楚承禄习惯性得回答,他翻了个身,手没了支撑从床榻边往下重重一垂,猛然惊醒!
坐起身,外头天际泛白,地上覆着厚厚的雪——他反应过来,方才是在做梦。
内侍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进来伺候他洗漱。楚承禄一边由着他们摆弄,一边还想着方才的梦,如此真实,怎么会是梦呢。楚承禄有点迷糊,他问其他人:“奉大人他们可曾回来了?”
“大王忘了,奉大人在边塞呢,而且将军他们最快也要明日才到。”
“哦•••”楚承禄沉沉得应了一声,再无多话。
边关来的将臣行走太慢,慢得楚承禄等不及,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三日后,他们才到了襄阳城。
论理说,这战到底还是楚国赢了,也算是胜仗,楚承禄是亲自到宫门前去迎的。
从襄阳城门进来,百姓夹道欢迎,同时也用殷切的目光在军队中寻找着自己的亲人,若是亲人能平安归来的,自然欢呼雀跃;若是暂时没有找到,心就要被紧紧吊着,生怕在战死的名册上看到他们的名字。
终究还是一片欢腾的景象,冬日暖阳,更添喜悦之情。
慢腾腾得到了宫门,几位将军全都下马拜见了君王,韩鹏深深一跪,并未在楚王的手势下起身。楚承禄看到了他梦里的那盆灰败的君子兰,那盆君子兰被韩鹏带着,韩鹏跟他说:“这盆君子兰是臣没有照料好,特来请罪。”
楚承禄没理他,目光在这排列有序的人群中又看了一遍,声音有些颤:“这花是寡人赐给奉酌的,要请罪你让他自己来请,不得代劳!”
韩鹏微微抬头,眼眶里有被自己压抑下去的泪:“方才那句话,是奉中令托臣转达的•••他还说,若是没能回来,大王就当他也留在齐国了吧••••••”
一时无话。
楚承禄看着脚下白茫茫的一片,压着嗓子对韩鹏说:“起来吧。”
众军列前,他不能说什么,转身,面色平静到令人发寒:“众位将士辛苦了,你们是我楚国的功臣,论功行赏后可行三日假与家人团聚!”
“叩谢大王!为我楚国,万死不辞!”声音浩荡,十足的壮观!
那句‘万死不辞’轰然在楚承禄脑中炸开,庆功宴上他抱着那盆已经枯死的君子兰独自去了思君殿,还把那盆君子兰放在原位。
起初他也是不信的,他在想,酌酌定是找到了自己的哥哥留在齐国了,可是少府府邸里的那碑上的文字是那么刺眼,尸骨自然早就入土为安,有人说,他脸上有个极小的伤痕,如此美的一张脸,当真是美中不足,叫人遗憾。
那个伤痕,韩鹏也亲口说了,是在战场上弄伤的。奉酌说,这伤痕挺好。
有些回忆的声音若隐若现,忽远忽近,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又是那么熟悉——
“大王,臣是武将,不是文臣。”
“酌酌,你不是武将,你是文臣。”
一个将士的归宿是什么,凯旋门下荣耀满门还是沙场之上马革裹尸,比起前者,后者似乎更像是一个归宿,一种殊荣。
可这样的殊荣,谁要呢?
“酌酌,你是文臣,不是武将···”楚承禄独自一人站在殿中,对着那盆君子兰轻声说,他本想柔声细语好好得说,话一出口,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外头又开始下雪了,也是满城的素白,苍茫的一片。这场雪下得酣畅淋漓,下得痛快干净,连同落下的,还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
楚承禄不是一位好君王,不论是在正史还是野史的记载中,他都是那般得不务正业。而谢家记载的野史中,还提到他花了半生都在寻找卫国兰陵传说中的那座仙山。
兰陵,永宁镇,西北角,他找不到仙山••••••
作者闲话: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会因为你们的威胁就随便改动故事结局的,来,刀放下,咱们有话好说!乖,大不了番外甜一甜!请不要寄刀片(很认真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