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以血系缘，以缘祭血。
    不知他人是怎么样的，在樱内华生的黑夜里，一旦闭上了眼睛，便是满眼满帘的血色。他的居室一片安静，梦里却四处弥漫着厮杀。厉鬼遍野，只只都满身泣血地缠着他来索命。那些死在他的手下或者因他的计谋而死的人，他认识的或者根本没有见过的，排着无边的长队等待。
    有生以来，从未睡过一夜的安稳觉。
    许是生来孤独淡薄惯了，樱内华生这一夜因下体发炎而晕倒，身边有了贺君竹在看着，反而是一夜的安眠，没有美梦也没有噩梦，没有琉璃瓦也没有遍地杀。逐渐恢复了意识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缓缓睁眼之时眼前一片金粉花色，天花板的壁纸上一片明净。
    樱内华生恍惚着，仿佛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昨夜像是恍如隔世，脑海中一点残破的影像都没有。朦朦胧胧地又闭上了眼，忽闻耳边有浅淡的呼吸声，侧头看去，贺君竹和衣躺在他的床上，正睡得昏天黑地。
    惊得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樱内华生猛地坐起身子，牵动之时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贺君竹紧紧地握住。与满室的清冷不同，贺君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横生出许多细小错综的纹路，修长有力，就像这个人一样，强大而无坚不摧。突然之间，樱内华生放松了身子，轻声叹出一口气来。他没有按照以往的性子甩开贺君竹的手当即质问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而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侧耳听北风吹进窗，就那么坐着。
    当贺君竹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室冬阳斜照在床上，绸面的棉被半裹在樱内华生的身上，这小崽子布满褶皱的衬衫松散着，露出洁白的胸膛，膛上中央落了颗小巧的朱砂痣。小崽子低着头，放空的双眼被额前碎发挡住，不知在想些什么，嘴唇微张，一幅出神的模样。
    还没等贺君竹开口，樱内华生就淡淡地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君竹呆顿一下，目光停到了他和樱内华生紧紧相连的手上，他抬眼，硬着嘴：
    “你个小崽子醒了那么久，怎么连被子都不帮我盖盖？”
    樱内华生的目光聚拢了，终于看向贺君竹，一言不发地等着贺君竹答话。
    当触碰到樱内华生的眼神时，贺君竹狼狈地将眼光挪开。樱内华生的目光很深，漫无边际的吸附着他的注意力，他不敢去看，只能仓皇逃窜。因为刚刚的那一瞬，他居然很想吻他。可是他不能吻他。
    “你——”
    贺君竹喉头酸涩，他起了身，撒开樱内华生的手，下了床，把皮草大衣披上：
    “你没事儿不要骑马不要乱动，好好上药。”
    樱内华生眉头一拧：
    “以你的脑子，是怎么攀到今天的地位的？”
    贺君竹挑眉：
    “啥？”
    樱内华生说：
    “滚。”
    关东军早已在府上花园旁的空地操练起来了，一个个只穿着衬衫，皮肤冻得通红通红的。贺君竹路过之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里只觉日本人练兵的方式就像他们的思想一样病态。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今日的阳光意外地暖，难得不用裹紧全身衣服的好天气。正在走着，只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
    “贺君竹？”
    堂皇地回头，贺君竹瞅着来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苏冷江？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