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争雪原 第七章 获救(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69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放眼任何动荡的年代,与渴求读书的心情相比,战争往往显得微不足道。
独裁者和侵略者可以发起战争,也可以停战,却无法阻挡知识的衍生与纵横。
北平的时局倒不算太糟糕,即便破败的宫墙内已经潦倒一片,也能够维持表面的平和风光。只是城内城外没日没夜止不住的人心惶惶,唯有学堂成为了难得的人间净土。无论时局多么的动荡,读书声永远回荡在这一小块天空----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教给半大的孩童们《白头吟》,不知是否为时尚早了,不过如果往破私塾里望一望,便能够想到:或许书籍的限制至此,除了《白头吟》之类的诗歌倒是别无可教了。
孩子们的读书声朗朗的,常有冲破云霄的气势。其实在读书之外,这群孩子也是足够嚣张的。三五成群的拉帮结派,往弱小的身子前一站,使劲儿地推搡,嘴里还要不干不净的嘲讽:
“哟,这不是卖国狗和军国狗生出来的串儿吗?又来偷听我们读书啦?那么喜欢学习就去问你那卖国爹呀,他什么都懂!”
其实关于到樱内府之前的那段日子,樱内华生已经忘记了大半,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或是病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当年那群孩子俯视他的脸都会历历在目,让他噩梦缠身。
身上仿佛覆了一层热汗,后背黏黏糊糊的只发烫,手脚却冰凉。眼睛眯出一条缝,眼前还是模糊的。恍惚中听到屋子里有拧毛巾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交谈:
“这小子暂时没什么事儿了,舌头伤口不深,说话没有大碍,昏迷主要还是因为下边的伤。你说你怎么想的,人家好好儿一个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愣是让你开了苞,这不得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啊?”
贺君竹瞅着戴放,脸色挺不好看的。
而戴放却不管他贺君竹是不高兴还是怎么着,该数落的一句不差,总之要说到自己尽兴。他是这一片山上山下最好的大夫,比城里的西医还要医术精湛上好几倍。所谓靠山吃山,他生在黑瞎子山,自然免不了与黑角寨打交道。这些年间来来往往,早已成了黑角寨‘御用’的大夫,出入寨子也是如同家常便饭。
寨子里有兄弟负伤是常有的事,全寨成百上千的人全仰仗这一个戴放,贺君竹自然是没了刺头。然而其实此时此刻,他也没了那喷火的劲儿,只是垂头盯着一脸苍白的樱内华生,说:
“好好儿一小伙子?那是你不知道,他的手下已经流了多少人的血。这个看似白白净净的人,实际上是最脏的。”
戴放盯着樱内华生巴掌大的小脸惊道:
“这孩子?咋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
贺君竹眼角一瞟道: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以貌取人的蠢货,才会被他的脸蛋给骗得团团转。把你的眼珠子收收,别瞅了,小心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戴放愣了好一会儿,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总觉得憋闷的慌。沉默一阵,他才开口:
“匪帮规矩,红白喜丧抢不得,这趟活儿你宁可去坏了规矩也要干,是恨透了日本人吧?”
寨子里的窗户还没有上糊,缝隙中偶尔有积雪吹进来,星星点点地落在炕上,一落,便化成细微的水珠。大风刮过,有雪进屋子,吹到樱内华生的鼻尖上,与他苍白的脸色浑然一体,显出一片脆弱的疲态来。
戴放已经离开许久,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钟摆声在回荡。
贺君竹将毛巾沾了凉水,搁在樱内华生的脑门儿上。他坐在炕边,炕沿发凉,凉意穿透了他的裤子。伸手探上华生的额头,等到热度退去的时候,天光已经暗透了。
“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贺君竹俯身贴在樱内华生的身边,仔细端详着还在沉睡的樱内华生:
“贺家五少一向谦谨有礼、八面玲珑,却偏偏被你这一张利嘴激出了一腔怒火。所以你要知道,这事不怨我,而是怨你。等你回到浅野身边,我也绝不会让着你。”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大雪果不其然封锁了山路,甭说是人,连马都上不了山。
主屋里,梁序蹲在火炉边上点烟。火烧得极旺,燎着了他的虎皮坎肩。他立刻扔了卷烟手忙脚乱地扑棱着火苗。贺君竹阴着脸踹开门走进来,见着梁序那笨拙的模样不由得烦躁地当头给了他一脚,然后直挺挺地坐到了寨主位子上。
梁序颇有眼力价地没有走上去,而是猫着腰拾起卷烟,想要溜出屋子。可刚挪了两步,就被贺君竹冷冷地叫住:
“给我滚回来。”
“诶!”
梁序立马应着,回身问:
“大当家的,咋了?”
贺君竹的下颌绷着,根根分明的俊眉紧紧皱起,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金镶玉戒指:
“找个兄弟照顾一下那小崽子,五天之后钱到手了,短时间内不干活,歇到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