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假装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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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言没有再试图抢夺那封信,甚至没有找一个地方发泄情绪,他继续做每天本应要做的事。
很多人痛苦的时候,情绪发泄得天崩地裂,要疯要傻一样,不停干活或是什么都不干,好让全天下知道他受了多么大的伤痛和委屈。
大约有人疼的人,痛苦发作地才会那么明显。
大约哭得大声的人,要比沉默的人更悲伤一些。
没人安慰的人,自然而然就坚强起来了。
甄言和广怪二人所有方法用尽,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两人才深刻意识到,“沈秋鸿”这个人除了他们以外,真的是无依无靠了。
长时间的四处寻查和等待消耗了两人大量时间和精力,两人心知拖得越久,广真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但是别无他法。
一次次的希望、失望和重新振作,最后的思路只能转变成: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甄言没有回甄家,他放弃了知晓广真过去的机会,决定跟着广怪学医,空余的时间就自己学剑法。广怪时常看见他练完剑之后还要再看书,就问他哪来的这么多精力。甄言回答:“广真说,练武必要习文,不然就是匹夫之勇。”甄言习惯看书的时候在词句旁边做注解,把书中引用的经典出处标注出来,或者不同的诗句要是有矛盾冲突的地方,他会在旁边标明对比。
广怪自家的这些书都是藏书。藏书一旦被不知名的人自己加了标注,书的价值就要受损。不过广怪这些书也不打算卖,就随甄言糟蹋了。甄言不知道这些书的可贵,反正除了纸张看上去比较干净整齐之外,和之前广真给他带回家的那些老书没什么区别,糟蹋起来更是没心没肺,他看书还比别人快,没到春深就染指了小半书橱。
甄言的习惯和大多数人不同,别人要是拿书总是按照从左往右、从上往下的顺序拿,甄言偏反过来,哪怕拿书也是从先从书橱最下面抽取出来。这是广真教他的习惯。因为在山上的小屋里时书是整个堆在一起的,从下面开始拿的话,书看完了就可以放在上面,上层的书会随着时间累积慢慢转移到下层去,这样就不会每一次准备开始看书的时候都是上层的同一本,这个习惯会鞭策自己去学习。到了这里甄言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这里书橱要比书堆工整,而且相互之间有隔层,抽取出来要方便很多。
甄言看完了手头的《春秋繁露》,想把书放回原处,起身的时候桌上的笔没放好直接被拂下了地,圆形的笔筒一路滚到了书橱的下方与地面夹层里。书橱背靠墙壁,底部这细小的夹层手是伸不进去的,反正书橱腿也不是焊死在地上,整个橱柜也就一尺来厚,甄言直接抬着书橱的一边把它整个往前挪了一步。笔是顺利取出来了,书橱上的书因为晃动都有些不太整齐。对于一个平时喜欢整理东西的人来说,将层次不齐的东西整理成有条有序的样子是一个很舒爽的事,于是他就开始做了。一直整理到最上层的一排左边第二列的时候,他挪动了一下书脊,听到了“铛”的一声。
那是他脖子上的铃铛的声音,很久没有响的一个铃铛。
可是当他停下来,铃铛的声响又消失了。于是他又晃动了一下手里的书,这一次他听清了,是书里和自己脖子上同时发出的声响。于是他做了所有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做的一个动作,他把书拿下来打开。书封面下的纸张中间被抠出一个小洞,恰好能放入一个嵌在其中的罪铃。
对于甄言来说,这个消息大约是最坏的消息。
留下罪铃,是因为广真知道他自己不会再回来。而把铃铛放在书里,是摆明了要留给甄言的——广怪不会去看医书以外的书。而刻意放在这个位置,是因为他了解甄言看书的习惯,若是按照甄言平日里的阅读顺序,等到甄言打开这本书时,已经是半年后。
如果是交往不算太熟的人之间,半年的时间足以冷处理双方的关系,就算还有报仇的念头,也不会有激烈的情绪了。
广真真的是太了解“人性”一词。
一股浓重的悲哀从甄言心底冒出来,由浅入深,慢慢地刻骨生寒。因为他发现不用半年,甚至只有这两三个月,他已经没有当初那么伤心、那么不顾一切了。他还能记得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还能记得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但是这些回忆成了静默的图片,不再像之前一样稍微勾起就痛彻心扉。
遗忘是人保护自己的机制,情绪也好、经历也好,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乃至遗忘,这是人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而向过去告别。人性一直如此,他不例外。此时,他无法再责怪广真的不告而别,也无法再追究广怪的隐瞒。
“先生。”
正在吃饭的广怪一个机灵:这个犹豫不决的口气一听就是有求于人的开端啊!他赶紧正襟危坐端架子:“什么事?”
“我想去天义堂。”
广怪如同见鬼一样看着这个少年人,心想:今天的饭菜也没放药啊,怎么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脑子吃坏了。“你这回想好了?”
“嗯。”
“那武林大会你还去吗?当初我跟他约好了带你去的。武林大会上一个门派掌门只能带几个撑门面的人去,你刚进门派估计是不会带你的。如果不是门派弟子,江湖散人倒是可以随意几个人结伙去。你要抓紧时间修习的话,就不用参加武林大会,直接去天义堂;否则,就得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再去当人家徒弟了。”
“不去武林大会了,多花一些时间用来修习吧。”
“好。”
天义堂是江湖中以“清正”立身的帮派,武术造诣、基业地位并不如少林、武当,可当江湖上提起“天义堂”三字或者其门下弟子时,一定不会用调侃的语气。首先这堂主,也就是掌门人张洪山,就是个倔驴一样的性子。当年他妻子就是走在路上崴了脚,他正好路过拂了一把,没拉住胳膊结果一把摸上了人家姑娘的腰。一个站直身体赶紧道谢,另一个面红耳赤地说:“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的。”“不不不,不用勉强,你可以不负责的。”“不我一定要负责。”后来他就把这个女子娶进了门,婚后张洪山才知道他的妻子当时是故意的。堂主都这样,整个天义堂亘古不化的性子都可见一斑。
甄言带着广真遗留的信一起拜入天义堂,以“甄家遗孤”的身份做了堂主的嫡系弟子。这里的弟子平时起居都在天义堂内,只有清明、中秋、过年这三个节日可以回家,若是无家可回的话也可以留下与其他弟子们一起过节。
天义堂高层一共四位,第一位:掌门人——也就是堂主张洪山,执掌门派内部事宜。还有三位长老,分别是执剑长老付义、教法长老周子晗、以及启明长老李远水。执剑长老是门派中剑术最高的人,负责教导平时弟子练武。教法长老主管堂内法规,监管惩戒,也是四位高层中唯一的女高层,教训起人来六亲不认,掌门都吃过她两次钉子,所以没人敢招惹她。剩下的一位启明长老负责教导弟子门派历史,以及管理门派内部人员更替,算是一个闲差,平日里与弟子们也最为亲近。据说还有个前任掌门还在门派内的某处荒废宅院里静修,不过已经是个年事已高的盲眼老人,无法再过问门派内部事宜,所以可以当做这个人不存在。
四位高层里,甄言最先见到的就是李远水。他刚在接引的弟子带领下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李远水就直接进了他的房间。此时其他的弟子正在早课,所以房间里只有甄言和这个启明长老两个人。甄言起身按照江湖规矩给长辈作了个揖。
李远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我就是来看看你,你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恭送师叔。”
“······”
李远水笑出声来:“下回我也拿你这招对付我师兄。”他眯着笑眼打量了一番甄言,“眸正神清,不错。”言罢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