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和尚“信真”一手一个铁钵，一手执单掌礼。像是化缘的僧人模样，大约是走得累了，坐在一处街巷的巷口处，衣裳的补丁多得早就看不出来这是僧袍，和一个要饭的区别就差多说了个“阿弥陀佛”。
    现在还能扔钱给他的人很少，基本都是在为自己拖家带口逃命储备钱粮，很难再去接济这个僧人。偶尔有善男信女为了积德，扔给他一点饭菜和银两，他都回报以不咸不淡的笑容，附送一句“阿弥陀佛”。
    留着及肩的头发，没有挂在脖子上的佛珠，没有拿在手上的念珠，也不见他念经。总是看见他看着屋檐发呆，不知道是在欣赏雕琢工艺，还是在看着屋檐上的那只鸟，想着要不要弄下来吃。略长的留海挡住了半边脸，下巴尖削，看上去，应当是个年轻人。
    “喂，你是和尚吗？”一个小女孩扯着他破烂的袖口问他。
    “贫僧自然是和尚。”
    “那你怎么有头发？”
    和尚笑道：“头发为牵挂，当这牵挂了了，贫僧的头发，自然就会断了。”
    “那你的牵挂是什么？”
    “贫僧在找一个人。”
    和尚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留给小女孩一个笑容：“快些回家吧，让爹娘担心就不好了。”然后拿着铁钵就朝街道另一头走去。
    他转身目送小女孩走远后，念道：“那孩子，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吧？”
    这个和尚，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原本的寺庙在哪儿，只是扬州城突然有一天，就发现有这么个和尚在化缘。他在扬州各个街头巷尾游走，也不找寺庙暂住，晚上就睡在人家屋檐下面，白天继续化缘。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化到饭吃，好像他来的时候就这么瘦，现在还是这么瘦。
    “和尚，我给你两个铜板，你给我家老娘念一段经超度超度吧。”
    “好。”
    他就起身跟着那个粗布衣衫的青年走了。那户人家不富裕，好歹有饭吃，有两个男孩子。看样子，也是念过书的，没取到功名。
    “这两个男孩都是令郎？”
    “左边这个是我和我夫人生的，右边那个是我们收留的。”
    “收留的？”和尚蹲下来，看着右边的男孩，“他多大了？”
    “他自己说十岁，八月里生的，比我家的这个大两个月。我夫人不忍心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就把他当自己家大儿子养了。”
    “十岁？”看来不是啊，那个孩子，该有十一岁半了。
    “施主菩萨心肠，贫僧愿为你们念一段《地藏经》，为你们消业积德。”
    这一家人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反正不是坏事，他爱念就念，于是就说：“好啊，有劳大师。”
    今天一天，就只这两个铜板的收获。
    反正身体底子足，一天两天吃不了东西又不会死，没关系。
    信真用袖子挡着的自己的头，好歹能挡着点雨。想了会儿，又把袖子放下来，索性用雨水洗头发。可惜他过惯了没头发的日子，这头发都不知道该怎么洗了，便用手指捋了捋，一直到捋的时候手指不会卡在发丝的某一处，也就当洗好了。
    万一找到人的时候，我又习惯了长头发的日子怎么办？小家伙，可别让我等到你长大了，才找到你啊。他仰头淋雨，清洗脸上的泥垢。
    雨停了？他想着，张开眼，入眼的是什么？一根根细木棍，支撑着一大块红布？这是什么？他回头看，原来是一个姑娘红着脸在替他撑伞。他笑了笑，双手合十表示感恩：“多谢女施主。”然后便一脚踏进了雨地里。身后那个姑娘着急道：“你不怕淋湿了生病么？”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