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灿的座椅上雕刻着精致的龙纹，栩栩如生若在空中腾飞一般，在明亮的光斑下愈加夺目刺眼。
    卫瑄端坐在龙椅上，腰身笔直，手臂轻搭在椅边，明黄的衣袖垂落而下，露出修长白皙的指节，指尖十分圆润。
    乌黑的发丝束在玉冠下，白皙的面容愈加清丽，眉眼间的威严之气掩去了那分秀美，周身散发着一丝淡淡的疏离与寒意。
    一位身着暗红色朝服的中年人缓缓走入大殿之中，虽步伐稳健但眉眼间却有一丝苍老之态。
    乌黑的发丝间隐隐夹杂着一丝白发，眼角略有些细细的皱纹，眉眼精致隐约可看出年轻的几分清秀，一双眼眸明亮有神。
    “老臣拜见皇上。”陈轩双膝跪在地上。
    “陈大人快请起。”卫瑄摆了摆手示意陈轩起身。
    “谢皇上。”陈轩缓缓站起来。
    “陈大人年老腿脚不便，来人为陈大人赐座。”卫瑄朗声道。
    陈轩微张双唇，眼中有一丝淡淡的苦涩，皇上赐座乃对他的恩赐又岂有推恩之由，但他刚年及五旬腿脚灵便何来的年迈。
    站在一旁的太监搬过来一把红木椅子，陈轩俯身坐下了，他看着高座上卫瑄年轻秀美的面容冷漠的眼神，心间有一丝伤痛，想他对朝堂忠心耿耿，多年费尽苦心辅佐皇上，更是多次不辞劳苦的上山登门拜访太傅，请求太傅步入朝堂留在皇上身侧。
    如今皇上年长羽翼丰满却想削减陈氏一族的势力，甚至不惜宠幸外臣。陈轩的心愈加寒了，难道这就是陈家百年忠于圣上的下场吗。
    帝心难测，皇上疑心极重又怎可能看着陈氏的势力日益强大，然皇上殊不知陈氏的今日皆源于昔日的恩宠，先帝只为了利用陈氏牵制朝中众臣。
    陈轩暗叹了口气，陈家虽根基深厚但只是一介臣子又怎抵得过皇上的手段。陈氏一族一旦倒下便会有众臣争相踩踏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百余年的陈家毁在他手中，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朕前些时日听闻陈大人身染风寒，不知陈大人的病情好些了吗？”卫瑄看着陈轩颇有些红润的面容，陈轩身体一向硬朗，若待他年迈难以支撑才提及辞官之事，不知要等到何时。
    “谢皇上关心，臣的病已痊愈了。”陈轩的衣袖滑落在膝间，双眼略有些深沉，他多日不曾生病，或许这只是皇上的一个托词罢了。
    “陈大人年纪大了，纵然病愈也要多注意身体。”卫瑄缓了缓神色，他虽痛恨陈家的强势，但仍记得儿时舅舅待他的关心，他会给陈氏留些颜面，“朕心知陈大人的一片忠诚之心，若陈大人身体不适，回府休养一些时日亦可，不必强硬支撑。”
    “皇上，臣的身体并无大碍。”陈轩张张口似还想说些什么，皇上摆了摆手，他缓缓闭上了口。
    “几日前朕见太傅在批阅户部的卷册，可是陈大人略有不解想与太傅商议一番，”卫瑄冷声道，声音间颇有一丝咄咄逼人之意，“亦或是朕误会了，太傅见陈大人病情尚未痊愈，有心体谅陈大人特意分去了一些卷宗。”
    “皇上，臣是觉得那几本卷册有些不妥之处，特意向太傅请教一番。”陈轩解释道，现在陈氏已经濒临绝境，他更担心言语之间稍有不慎触怒了帝上，惹来灭族之祸，然他勉强支撑恐亦无法改变帝上的心意。
    “陈大人为官多年难道还没有自主之见，定要询问太傅的意见后才能呈上折子，若如此朕直接批阅太傅的折子便是，又何苦再让陈大人抄写一份。”卫瑄不觉加重了声音，眼中隐隐有一丝怒意。
    “太傅身在高位每日事务颇为繁重，望陈大人能体谅太傅几分。”卫瑄用力握紧衣袖，老师曾答应过助他削减陈家的势力，如今老师却私下与陈大人相通又是何意，罢了，他只当是老师感谢陈大人的知遇之恩，不再过多追究了。
    陈轩看着卫瑄双眸间的寒意，面上愈加有一分悲凉，缓缓靠在椅背上不再过多辩解什么。
    “陈大人年过五旬，已步入朝堂三十余年，多年来的功绩朕亦看在心中，如今陈大人年事已高，朕不舍看着陈大人满头银发仍为朝事操劳，陈大人不如早日回到府中教导孙儿颐养天年。”卫瑄看着陈轩眼中的不甘，暗中冷笑了一声，陈轩位列三公，受人敬仰多年难道还不知足吗。
    “皇上。”陈轩的神情有些激动，起身向前走了一步。他身在朝堂中尚能支撑着陈家不倒，若是他离开了陈家怕是更无力回天了。
    陈轩曾颇为看中庶子景诚，望他日后能继承族长之位，然景诚两年前因情事所伤意志消沉，再无争斗之心，而嫡子景然生性懦弱，根本无法在众臣间夺得一席之地。
    “陈大人还担心什么，有景然表哥在朝中陈大人亦可以放心了。”卫瑄冷漠的看着陈轩，陈家若只有景然支撑倒也无需他再费力了。
    “景然才疏学浅无法担当尚书之位，望皇上三思。”陈轩的声音微微发颤，皇上在朝中未过过多针对陈家，甚至还提拔了景然，但皇上此举却是待景然犯下重错，有理可宣。
    “好了，陈大人退下吧。”卫瑄摆了摆手，一旁的太监撤去了座椅。
    “皇上，太傅大人到了。”太监伸手推开房门。
    一道淡白色的身影走入，衣诀翻飞，俊秀白皙的面容愈加有一丝谪仙之气，眉眼间若有淡淡的温和。
    裴言站定脚步俯身行礼，“臣拜见皇上。”
    “老师快请起。”卫瑄微动身体似想走过去扶起裴言。
    裴言看向一侧的陈轩微微点了点头。
    陈轩看着卫瑄冰冷的眼神，行了一礼，“老臣先退下了，望皇上能三思此事。”
    陈轩转身离开，挺直的背略有些微驼。皇上决意除去陈家怕是早已定下之事，又岂会在一时之内改变，而他作为陈氏之族长又能做些什么。
    裴言看着陈轩渐渐远去的背影，双眸有些微沉，伴君如伴虎，陈氏一族忠心为朝堂多年曾盛宠几代，如今却被帝上所忌。而他陪在瑄儿身边多年，更是动了真心，不知日后若瑄儿厌倦了他会如何待他。裴言微微摇头，无论瑄儿如何，他那颗心都永远不会改变分毫。
    卫瑄走下龙椅站在裴言身侧，温声唤了一句，“老师。”
    “这是今年新科状元的名册，朝中老臣离职归乡，空出了一些职位，我大概整理了一番。”裴言掏出怀中的小册子，双手呈给卫瑄。
    “这里只有我与老师二人，老师不必再遵那些缛节。”卫瑄接过名册后打开略略扫了几眼，他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字，微蹙了蹙秀眉。
    “陈景洛是今年的状元？”卫瑄印象中陈景洛是陈家的幺子，自幼备受宠爱，文武并不出众，但他未想到景洛竟能位列榜首，不知是景洛的真正实力，亦或是判官畏惧陈家的势力想特意讨好。
    “瑄儿觉得此事有些不妥？”裴言看着卫瑄眼中狐疑的神色，皇上厌恶陈家怕是亦不会太过重视陈景洛。
    “不是，景洛年纪甚轻在藏书阁历练一番，待年长些再担任朝中要职亦可。”卫瑄摇摇头，他早些年到未发现陈家如此才人辈出。
    “若无他事，我先退下了。”裴言见卫瑄面色并无异样，缓缓放下了心。
    “老师。”卫瑄伸手拉住裴言的衣袖，“近些时日老师颇为繁重，不曾留在御书房陪伴我。”
    “瑄儿。”裴言微张薄唇，他身为一介臣子又岂能一直留在御书房中，如今皇上已年长登基在比不得当年了。
    “将近正午了，老师留下来陪我一起用膳。”卫瑄轻握住裴言的指尖。
    “老师有几日未去看过欣儿了，那日欣儿见到我时一直吵着要太傅抱。”卫瑄看到裴言眼中的一丝柔意，微微笑了笑。他真希望欣儿能一直记得老师待他的疼爱，然孩子太小，偶尔才能见到太傅一面，早就将太傅抛在了脑后。
    裴言缓缓点头，心间颇有些思念欣儿肉嘟嘟的小脸蛋。
    “我带老师去看看欣儿。”卫瑄抬手拥住裴言的肩边走向房门外，他可舍不得让老师一直站在房门外望着欣儿的睡颜。现在将近午时，欣儿差不多也该醒了。
    裴言不经意的拂开了卫瑄的衣袖，“可贵妃娘娘。”他只是一介朝臣若是与皇子太过亲近恐会让宫人生疑。
    “无碍，小婉现在正在慈宁宫陪着母后。”卫瑄停下脚步看着裴言“老师在等等，我一定会让你光明正大的站在欣儿身边。”
    “现在能时时看到欣儿稚嫩的面容，老师已经很知足了。”裴言并不希望卫瑄在为他做什么，或许在他心中看着爱人为他诞下的一双儿子亦是他毕生莫大的欣喜。
    卫瑄微微摇头，待清除陈氏的势力后，他必会废除后宫，日日只待老师一人。
    

    作者闲话：

    裴言站在窗边静静的望着床上的小人，温和的面上不觉流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
    欣儿起身看向裴言，伸出肉肉的小手，似想要抱抱。
    裴言伸手将欣儿拥在怀中。
    “爹爹。”听着软糯的童声，裴言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脸颊轻轻靠在欣儿的发丝上，他未想到今生还能听见欣儿唤他爹爹。
    “爹爹，我想要妹妹，爹爹可以给我生一个妹妹吗？”一双大眼睛望着裴言，似在等待着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