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郑锋一出门，立即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教学楼内部的景象在慢慢褪去，就像刚醒的人在完成梦境到现实的过渡。一根铁链"啪嗒"落在他的肩上，他不悦地回头看去。
    原本该是门的地方，此时站着一个执铁链的白西装少年，满脸的洋洋得意在看到他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是你？！"白西装少年一副吞了屎的表情。
    郑锋把肩上的链子卸下来扔地上，反问："阁下不觉得这个问题由我来问更合适吗？"
    远处急匆匆地跑来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少年见了他，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露出小心的表情。
    白西装男人先批评了少年一顿："你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第几次抓错人了？"
    教训完，男人笑嘻嘻赔礼："你好，我叫谢必安，户籍科的，这是我儿子谢小安，刚出来工作，不小心带错了人，还请不要太在意哈。"
    谢必安？
    郑锋想起传说之中，白无常叫谢必安，黑无常叫范无赦。
    "你是传说中的白无常？！"郑锋一脸不可思议，他环顾四周，虽然没有无穷无尽的疆域和数不清的虚火，但这凄清又透着绝望的氛围提示郑锋他身处何处。
    男人依旧嬉皮笑脸："不是传说中的，就在你面前。"
    郑锋忍不住好奇道："黑无常呢？"
    无论是传说中，还是影视小说里，黑白无常总是出双入对。
    白无常解释："阴间最近几年越来越忙，我和范无赦分工合作，他管另一个片区。"
    "好主意，"难得来一次，郑锋索性问到底："牛头马面呢？他们也在吗？"
    白无常摆摆手："上头说他们两个影响市容也就算了，但工作的话，吓着新鬼可就不好了，目前已经将他们开除了，据说忙着去某个片区整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韩国？"
    "好像就是那儿。"
    郑锋终于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门没了，我要怎么回去？"
    白无常露出"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的表情，说："这可能有点麻烦。"
    "怎么麻烦？"
    "前两天有个女鬼逃出去了，现在上头把得严，除了我们这些跑腿的之外，其他鬼出入程序繁琐。"
    "我又不是鬼。"
    白无常为难地说："人入地狱是大事，上头知道了我儿子是要完蛋的。"
    "你们不是鬼吗？"
    白无常的笑容里有着哲学家一般的内涵："活人怕死，可死亡不是终点，魂飞魄散才是。"
    "有道理，那我怎么出去你们安排好了吗？"
    白无常沉思了片刻，说："我不能带你去入口，太惹眼了，你待会拿着证，自己走过去，证会遮盖你身上的绝大多数阳气，一般鬼发现不了。"
    "万一被发现了呢？"
    "恭喜你，成为第一个死在阴间的人。"
    郑锋接过证，实际上就是一块古老的令牌，粗糙又冰凉，他听见白无常继续解释："不过我不敢保证你会回到人间的哪里，一般来说，通口都在阴气比较重的地方。"
    "死亡现场？"郑锋皱眉，万一刚回去就染上杀人的嫌疑，岂不是太过倒霉。
    "一般来说，是的。"
    事到如今，郑锋也只有认命。
    "祝你好运！"
    "维系又拉克！"
    白无常父子同时说。
    郑锋不解。
    白无常解释道："wishyouluck啦，我送儿子去另一个片区学习过，希望以后能多学点知识回来，结果还只是个败家玩意儿。"
    原来阴间也流行留学。
    "谢谢。"
    郑锋拿着证和地图，踏上了回人间的路。
    幸好来的不是自己那个路痴同事，不然他注定要拿着地图在阴间迷失了。
    再往前走就是忘川河，河边的彼岸花，是阴间唯一的风景。
    远远地就望见了那条传说中的火照之路，沿途彼岸花成片，犹如猩红而冰冷的血，凄艳到了极致，只一眼便仿佛要陷入那般绝望的红里。
    河边缓缓走来一只白色巨兽。
    郑锋谨慎地退到一边，想等它走远了再过去，虽然不知吉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色巨兽却向他走来，看起来并没有攻击的意思，也没有给郑锋那种把猎物逼到绝境的感觉，甚至还散发出与阴间的沉重阴冷格格不入的神圣威严的气息。
    如果它发起攻击，郑锋有自己完败的自知之明。他放弃了躲避，发现四周的鬼魂都随它的到来而很快散去，似乎是惧怕它。
    巨兽浑身雪白，像一头矫健的雪狼，走近后，郑锋发现它有一双淡紫色的眼眸，无形之中流露着古老而高贵的意蕴。
    巨兽停下了脚步，紫眸审视着郑锋，问："人类，为什么来这里？"
    郑锋如实回答："误入。"
    他注意到，在巨兽说出"人类"两个字的时候，躲在远处的鬼有片刻的躁动不安，人的阳气对他们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但它们都忌惮巨兽。
    白无常的儿子，谢小安突然跑了过来，站在郑锋身边，对着巨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白泽大人"。
    谢小安对巨兽说："这个人不是大人要找的人，还希望大人行个方便。"
    它是阴间的高级官员？郑锋猜测。
    巨兽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简短而淡漠的回答，郑锋却从中听出了说话者的苦涩和无奈，它应该找了那个人很久了。
    谢小安继续说："谢谢大人，古德拜。"
    说完谢小安就带着郑锋走了，一路上，郑锋忍不住问："它是谁？你们上面的人？"
    "岂止岂止，"谢小安严肃地摇摇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白泽大人是最有资格成为的。"
    "无所不能？"
    "差一点。"
    "哪一点？"
    谢小安发现这个人类总是很能发现问题的关键，于是回答："传说他在找一个人，一直没有找到。"
    郑锋注意到了那个副词："传说？"
    "嗯，"谢小安点点头，"好像有一千多年了。"
    它活了一千多年了？还孜孜不倦地找一个人？什么人这么有价值？
    郑锋还想问点什么，谢小安却只能送他到这里了。谢小安走后，郑锋立即感觉到大量鬼魂涌上来，明跟着暗跟踪的都有。
    趁他们还未发作，郑锋不由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鬼魂们越跟越近，郑锋刚准备开跑时，它们却一哄而散，躲得远远的。
    果然，叫做白泽的巨兽走来，郑锋考虑着自己要不要随大流叫它一声"白泽大人"然后厚脸皮的要求他送自己一程呢？
    白泽停在他面前，隔了一会儿，他问："人间近来如何？"
    颇有领导下乡上山视察问候的气势。
    "过得去，不过您最好亲自前往一看。"
    然后郑锋再搭着它这班顺风车一起回去。
    见它没有作答，郑锋问："您是在找什么人吗？"
    "嗯。"淡淡的回应。
    郑锋心想其实我的意思是问你在找谁。
    "不如去人间找，人间有各种事务所和征信社，效率很高。"
    只要你给钱。
    郑锋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说烂话，这个最接近于神的白泽大人能力所及之处，岂是常人能够觊觎的。
    不过大海捞针这种事情，龙也许更难办到。
    但龙可以指挥整个海里的鱼鱼虾虾去找啊！
    白泽不置可否，只是说："我送你一程。"
    它抬起一只前爪，一道古旧的铜门凭空出现，铜门打开，里面一片混沌，环绕着浅色光晕。
    这就是传说中的……开挂？
    实在是大手笔。
    郑锋诚心诚意地道谢，在周围鬼魂的眼红和嫉妒中走上前，踏进门内的前一刻，他想了想，回头对巨兽说：
    "你一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人的。"
    说完，他进了门。
    铜门逐渐消失，早已进门的人没有留意到掉落在地上的令牌，更没有听到，在他进入的时候，背后的巨兽轻轻地叹了一声：
    "是啊。"
    古旧的令牌静静地躺在地上，状似丝毫不知它拥有如何令鬼魂垂涎的权力。
    鬼魂们狂吼："得到它！有了它就能……"
    "……重回人间了！"一只外围的鬼兴奋地喊到。
    一个声音在它耳边响起："哦？这么厉害？"
    外围的鬼一边往里挤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那当然，阴阳令牌啊，有了它，我就能回去了！"
    "啧啧啧，阴间真是一点归属感都没有，阎王爷该好好搞建设了。"
    "不跟你废话了，待会那只讨厌的鹤没准就来了，我得赶紧过去。"
    "讨厌的鹤？"声音的主人皱皱眉，十分不满意地问："你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