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没有归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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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手术后,麦芒的状态比较稳定,只是一直昏迷不醒,靠葡萄糖液提供营养。
病历交给警方之后,那个刚被伊利亚特放走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回家一趟,就被请进了警局。
可谓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证据确凿但男人拒不招认,他赌麦芒醒不过来,即便警察已经很委婉地提醒他麦芒只是轻微脑震荡并且早已脱离危险。
之后就有消息传来,麦芒醒了,而且状态稳定。
他一动,浑身都疼,他并不觉得现在的状况要比在地下室的时候要糟糕,可是他在干净明亮的病房里,躺在洁白柔软的床上,看着床边眉眼温和的男人,他就是觉得疼得厉害。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男人立即将它握住,微微用了点力,熟悉又安心的感觉从手指传到心间。
"别动。"男人说。
见他醒了,男人展颜一笑,很随意、平常的那种笑,大街上随便捡几个人可能都会有着这样的笑容。
可他就是看痴了。
这眉,这眼,都无比好看。原来,男人在阳光下的脸要比在地下室更好看。
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痴傻。
男人却皱起眉毛。
麦芒太理解皱眉这个动作了,他见过太多人对他皱眉,然后眉毛下的眼睛里就会涌起厌恶。
于是他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
没有厌恶,他看见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他没见过的情绪,对于未知的,人总愿意往好的一面想。
很久之后麦芒才知道那样的目光是担忧和惋惜的。
郑锋看着他的目光变幻,伸出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二。
这是二。
他张开嘴,咿咿呀呀了半天,却发不出声来,他慌了,无法表达的痛苦支配了他,他用手捏着自己的脖子。
郑锋按住他的手,慢慢把它移回原位。
"不要动。你不能说话了吗?"
麦芒使劲点点头。
"那你知道这是几吗?"
二。
麦芒的手指在胸口画了两横。
郑锋终于下了结论:"正常。"
正常是个很普通的词,它就是那条线,不上不下,线上的人看不起它,线下的人为了追求它而穷极一生。
川泽进来做了一些检查,麦芒记得这个医生。川泽看他的眼神带着固有的温和,让人无法分清那样的眼神表示的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他。
情况良好,不会说话也只是暂时的。
果然,第三天,麦芒就能够开口说话了。
他依旧不知道男人的身份,有人叫他郑锋,有人叫他云先生。不过他收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狐狸还活着,并且在一个意大利人那里吃得好住得好。
狐狸是不允许被带进医院的,郑锋开了视频聊天,他觉得麦芒一定很担心他的狐狸。
在这次视频聊天之前,狐狸还只是只普通狐狸。
那只笨狐狸,趴在小型狗窝里吃薯片,手机屏幕凑到它面前时,它大惊失色,一眼就认出了手机那头是谁:"麦芒!"
有那么一段时间,双方都沉默了很久。狐狸把爪子上的薯片塞进嘴里,然后用手捂着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那个……其实我不会说话的。"
于是乎,伊利亚特家里的小型狗窝被扔进杂物间了,客房倒多收拾出来一间,厨房里多个了个八岁大的小男孩身影,每天搭着小板凳做中国菜和意大利菜。
不得不说小狐狸的厨艺非常不错,而且菜谱看一遍就能记住,并将其转换为实际。
所有的人都接受了小狐狸的存在,郑锋给小狐狸取了个名字,叫岚。
小狐狸第一次来送早餐的时候,窗外晨露未晞,远处起伏绵延的山峰上缭绕着云雾,此所谓"岚"。
小狐狸也成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姓郑的人……哦不,狐狸。
至于麦芒缔结梦境的能力,它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麦芒从始至终都没有理解过这种能力,所以对此,他并没在意。
随着麦芒的恢复,郑锋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麦芒知道郑锋有很多事情要忙,但他还是担心郑锋会忙到忘了他。
小狐狸倒是经常陪着麦芒,伊利亚特把它当少爷养,每天专车接送,去哪儿都可以。小狐狸一大早给麦芒送早餐,午饭晚饭之前又回家做饭。
麦芒身体好些的时候,郑锋问起他关于梦境的事情。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继而垂下眼眸,说:"我不记得了。"
郑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和周信延一起出了病房。
刚拉开门,突然有人叫住他:"云先生。"
云先生?郑锋浅笑,这孩子是跟谁学的称呼。
"我叫郑锋,山峰的峰的右半边再加上刀锋的锋的左半边。"
麦芒笑得像个孩子。
这孩子每次换药都一声不吭,像个大人一样,护士总忍不住跟川泽提起他。当然,也有小护士想在川泽面前蹭个眼熟的目的。
麦芒笑完,小心地问:"你生气了吗?"
郑锋愣了一下,随即柔声安慰:"怎么会,想不起来就别去想了,好好养伤。"
麦芒脸上小心翼翼地神情立即消逝,他看着郑锋关上门,背影消失在门上的透明窗里。
对不起。
车上,周信延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郑锋。
郑锋心情很好,甚至开了个玩笑:"说吧,想借多少钱?"
周信延嘴角抽了抽,"我可以借点智商给你吗?"
郑锋目视前方,反问:"这是你对一位智者应有的态度吗?"
如果不是郑锋还手握方向盘,周信延想一巴掌招呼过去,他满脸不屑:"我在努力把骂你智障的想法扼杀在摇篮。被骗了还这么高兴,云大少爷。"
郑锋满不在意地说:"我当然知道他在骗我。"
周信延满脸狐疑。
郑锋问:"你觉得对于他来说我有什么可骗的?"
周信延摇摇头,他也不觉得那孩子是想骗财,更不觉得他会是哪里来的卧底间谍。
"五岁母亲过世,父亲性情大变,家暴之中长大,受同学排挤,连老师都不喜欢他。"
"因为他能够看见一些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郑锋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十岁的时候被父亲带到高速路上,愣是没一辆车撞死他;十一岁父亲带他去施工地,差一点被工具砸死;父亲把他卖进娱乐会所好几次,每次都逃出来了。"
郑锋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救出他的时候,他父亲强奸他未遂。"
"他马上过15的生日。你觉得他骗一个人,动机会是什么?"
周信延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吗?像死人一样,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视死如归,什么人才能够视死如归?"
"因为死亡是他唯一的归途。"
"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无所畏惧。可是他现在,有小岚,有我们,这些对他来说,远远足够了。"
"平时要得到一个人的真心要付出的太多了,但对于溺水的人而言,一根稻草就够了。我们就是那根稻草,他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不会放开我们。"
"更何况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跟一个孩子计较太多干什么。"
周信延沉默了半响,吐出一个字:"是。"
"那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你跟伊利亚特说的那番话吗?"
周信延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郑锋斜了他一眼,说:"伊利亚特从来不会不管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小少爷?"
"别闹了郑锋我现在腹背受敌啊。"
听说跟他相亲的那个姑娘差点被强奸后,周信延第一反应就是这是那个霸道专权的黑道少主做的。直到后来姑娘说是开黑色玛莎拉蒂的人救了她。
这就是说话只说半边带给别人的恶劣下场。
周信延苦笑:"伊利亚特又不否认……"
"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让他怎么否认?"
"完了完了,我当时还把他骂那么惨,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希望伊利亚特干涉我的家事。"
趁着堵车,郑锋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伊利亚特给你当了多少年地下情人了,你都还不了解他。他想做什么,还有失手的吗?他要是杀了那个姑娘,你这辈子都不一定知道。"
"我这不肠子都悔青了么?还有,为什么说他是我的地下情人?好像他还很委屈似的。"周信延悲愤中略带不服。
"他带着你的时候从来没避着谁,你呢?"
周信延心虚了。除了郑锋,伊利亚特就在他的生活圈之外,绝对称得上是地下情人,而且是一个优质的地下情人。
郑锋又问:"你们之前呢?你那么躲着他不只是因为相亲吧,和你儿子有关,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