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〇三章 亲,水土不服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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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润的唇珠轻轻从对方好看的唇角划离开去时,秦湛听到他突然很认真地说,“我选了你的中庶子,接下一任的黑鹰令箭。”
    他知道,卫无疾说出这话只是告知,并不是要征求他的意见,一如他知道,这人不仅是死心塌地本领高强的大秦锐士,更是君父为他苦心打磨的世无其二的护身利器,可以在将来的任何时刻,无条件为他赴死。从前,他是持剑之人,可以仗利剑之威而一往无前,可现在,他只想做一把跟他合契贴服的剑鞘,将那人的好,那人的坏,连同他的弱点与锋芒,一并收藏。
    他没有说话,只感到对方那双手死死箍住了他的腰背,一瞬间的大力拥抱几乎扼得他不能呼吸,他听到那人说,“如果我不放弃曾经最看重的东西,你这贪心鬼便永远不会知道对我来说你是谁。”
    “那作为回报,我拿后半辈子来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是谁好不好?”
    卫无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狠狠拧了他一把,力气大得简直要揪下他一块儿肉来,又揉了他两下,揉得他晕晕乎乎两眼直冒星星。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每当夜袭失败被人毫不留情踢下床去的时候,秦湛都觉得无比后悔,为什么在明明能够为所欲为好得不像话的气氛里,他居然纯洁至极地只亲了对方一口,然后果真像个蠢熊一样抱着那只孔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玩了一晚上。大约正如那句话所说,爱情会让脆弱的男孩子在一夜之间变成真正的大人,也会让见惯世面的老男人心甘情愿洗尽风尘。
    秦国重农抑商,奖励耕战,商业发展不比山东六国,城中买卖只限南市一隅,因而此处反倒越加显得繁华热闹。所见人群摩肩接踵,行走间衣袂翩联,街市两侧铺面成行,馆阁林立,途中行脚小贩,拿腔扯调,叫卖声此起彼伏。
    勤政一事,秦湛自问真心比不上便宜爹那个工作狂,但太子成天脚不沾地也算日理很多机了,如果不是宫人察禀,他可能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的好朋友已经水土不服抑郁很多天了。忙里偷闲将人领上咸阳街市,他看向身旁心不在焉的人,忍不住问道,“贤兄可是不习惯西秦风土,为何这些时日总见你闷闷不乐?”
    高渐离瞧眼对方面上关切的神情,兀自摇摇头,眉间反倒越添几分愁闷。
    “可是挂虑荆卿?”秦湛问罢,这人却仍是摇头,他一时无可奈何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若真心以我为友,又有什么心事不能说与我听?”
    高渐离纠磨多日,现下却叫对方一句“事无不可对人言”喝得如梦初醒,他顾不得行走于大街之上,人来车往,匆忙立定,冲人拱手一拜,“倒是为兄迂腐不化了,实有难事一桩,叫我心神焦惑,这便与君一一道来。”
    秦湛哭笑不得拉住这说风就是雨的人,“走走走,前来坐定,再行细说,杵在大街上,你不嫌吵闹,旁人怕是还要嫌你挡道。”
    远远缀在二人身后的男人,藏在草笠阴影下的那张脸上,渐渐晕开一片凝重。那日他与秦舞阳于易水之滨,辞别太子,谋划制秦。秦燕交谊,早经断绝,已无出使之由。督亢之图,太子一怒之下已焚作飞灰,他二人两手空空,更无半分筹码,秦王高高在上,又怎会轻见庶人?好在途中又闻大梁城陷,魏王假捧印入秦,他思虑再三,这才持燕国书入魏。魏王年纪轻轻,初掌国器,不意竟遭亡国之祸,正郁愤满腔,听闻来意,立时满口答应,他这才乔装打扮充作魏卫,随魏王径入秦国。
    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当日燕市一布衣屠狗辈,竟是秦国太子,怪不得向来不对外人假以辞色的狗屠,竟会满口答应参加聚宴,怪不得筵席当晚,宫中便有乱事发生,怪不得神神秘秘一双人,来也凭空,去也凭空。他不愿对人妄加揣测,更何况,即便果真别有用心,但相识之际,他也只不过一介无名游士,与太子丹全无交集,难不成这世上果有未卜先知之人吗?再者,就算他会看错人,高渐离也不会看错。
    如今那人已先他一步来到咸阳,也与旧友重逢异地,他虽不知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二人重归于好,想来其事已然理清,可这也就意味着他到秦国的目的怕是已悉为人知。思及此,他不由摇头苦笑起来,即便未曾曝明,荆轲又该如何是好?
    沿街一堂馆中,二人临窗而坐,一人滔滔不绝,常自唏嘘,一人垂目侧听,笑而不语。
    秦湛听罢高渐离叙说之事,只想大呼一声,兄台你真是奇葩!不就是有人施恩图报,要他代为引荐,他便自己纠结出了数不清的矛盾来,脑洞简直大出天际了好么。他一面觉得其人施恩望报实非君子,一面又感到自己受恩不报真乃小人,一面认为引荐一事是旁门大开,一面又认定他拒施援手是忘恩负义,一面笃定对方为人古道热肠,一面又痛斥来人弃正途而务左道。
    听到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按住对方的手,拍板道,“别说了,我见!”
    高渐离怔愣一瞬,急忙摇头道,“哎呀,你怎的还未明白此事?”
    “不,我明白得很,不瞒你说,秦国现下正缺有本事的工匠,阿房基址已定下多日,只差工图一张,秦国虽事事注重法度程序,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秦人绝非不知变通。”
    高渐离蹙起眉头,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他所认为的心中最不该有的疑虑,“阿湛,不瞒你说,我心甚不自安,一路行来,道途之中流亡百姓,无不诅怼秦国,战争害他们亡国破家,天灾又叫他们流离失所,秦人向来并土而不济民,如今不仅不济生民,反倒还大兴土木,役使百姓如犬彘牛马,怎能不叫人心生怨恨?”
    他说罢,旁座之人沉默良久,复又释然笑道,“总之,明日带人来工址见我即是。”
    窗下身穿缁衣,头戴草笠,佯装过路的人,想起途中屡屡得见墨门弟子分聚而来,立时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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