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五十钱都不值!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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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有神农尝百草,分五谷而治万物,虽然传说不免夸大,但万物相生相克,常循自然之理,先人懵懂,非智识短于后人,实为经验所限,故奇人异士之能,往往在乎善察,善思,善用也。
    秦湛被那只狐狸一爪子按在裤裆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并且确信自己是活着的,睁眼所见,前方大路朝天,头顶是一张稀疏破旧的草棚,身下是摇摇晃晃的牛车,老牛发出一声长长的哞叫,停下步子,在大路正中拉下一泡鲜热的粪便,甩两下尾巴撵走钉在臀腹上的蚊蝇,又任劳任怨地朝前赶进。
    “我要五十钱。”车外传来少年脆生生的嗓音。
    “什么!就这两个半死不活的要五十钱?小先生,无能为也!”另外一个粗声粗气的汉子闻言惊呼道。
    少年不作声,似乎正在思量计较,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道,“那……就三十五钱好了,那个伤势轻些的,定是个活的,那个重些的,若是有造化,说不定也死不了,耗了我多少药材,竟连五十钱也卖不得,亏也!亏也!”
    男人发笑道,“小先生不懂行市,世乱也,无一岁不亡国,无一日不毁家,上至王孙,下至黎庶,沦为隶奴者,不可胜计,但有主家赐以恩活,必趋之若鹜,何须买卖也?”
    “哼,屡兴战火,秦人可恨,若然遇之,定要阿角狠狠咬他!”少年听闻,义愤满怀道。
    外间话音未落,窝在车里的小狐狸已经飞跳起来,一口咬在秦湛的手腕上,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抬手便要将腕上的东西甩开,谁料牵筋动骨,除了钻心剧痛,却是半点气力也难提起。
    小东西瞪着一双故作凶恶的黑眼睛,好不容易松了嘴,又好奇地伸出鲜红的舌头卷掉他腕上溢出的鲜血,刚待再咬,车外已传来了主人的呼唤声,狐狸歪头看了看他,耸耸鼻子冲他呲出四颗耀武扬威的小尖牙,然后便一溜烟跳出了车去。
    秦湛回头看向睡在身边的人,眼前是一张灰白暗淡毫无生机的脸,他强忍痛楚勉力撑起上身,低头嗅了嗅敷在卫无疾伤口上的岑草,心下稍安,他不信什么造化,只知道活着一切便都有希望,至少在醒来的这一刻,看到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这就够了。他费力掰开男人的五指,扯出对方紧紧抓在手中的藤草,顺势将自己伤痕密布的手掌送到他的手中,秦湛知道,即使不寿已经毁弃,但在最无助的时刻握紧掌中剑依然是一个剑客的本能。不管对方能不能够感受到,他只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明白,就如同自己放进他掌心里的那只手一般,卫无疾可以依靠的从来不只一把剑,他俯下身去凑到男人耳旁,虔敬至极,低声叮咛道,“扶苏愿折半生阳寿,换卫君一世安康,君子一言,天上人间,莫失莫忘。”
    良久,闻听车外的少年正与车夫话别,车中稍稍缓了些生气的人这才吃力地探出身来,扯着嘶哑破败的喉咙扬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头瞟了他一眼,摆手道,“你还打算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那就不必了,反正你也卖了几个钱,不过如果你非要感激我的话,我叫子南,卫国濮阳人!”
    建邦设都,皆凭险阻,山川者,天之险阻也;城池者,人之险阻也。城池必依山川为固,谓之形胜也。韩都新郑,北有河济,西有伊洛,溱洧两水贯穿其间,依山傍水,善守能攻。一行翻山过岭,遇城即入,遇县则驻,买而复卖,贩鬻不知几回,从前呼后拥的秦国太子,到里坊市集内待售的牲奴,秦湛抱着怀里仍旧昏迷未醒的男人,再一次惆怅望天,人生如戏啊!
    春秋兵燹最盛者莫如郑,战国烽火最疾者莫如韩,韩灭郑而复有郑地,空有图霸之心,势又弱于六国,故而筑城,以防御为先,因此韩国城池往往内有守城之军,外有救援之将,互为犄角,可协同作战,韩都新郑,更是西北有成皋之固,西有轘辕险关,西南有陉口要塞,东北有圃田大泽,论备守御敌之周全缜密,六国无出其右。临入城前,秦湛再三拜谢了那个照拂了他二人一路的贩主,径至湖泽之畔,洗去一身污血,揭掉脸上难看的伤疤,露出颊上新长的红肉,揉洗搓净一头黑如画墨的长发,无主之奴,不可束冠,他拔起脚下的藤蔓,草草将鬓边丝发系到脑后,露出那张清朗俊拔,明如琪玉的脸。
    贩夫见状,怔愣一瞬,不觉心生恼怒道,“尔诓我也!故作朴陋之态,不欲为奴而何!”
    “若有意令君难为,何来今日之举?”
    那人闻言,心气略顺,有美在前,赏心悦目之下,一时也好意顿起,“前方便是韩都,原欲鬻汝于此,然秦军已在路途之中,怕是韩有亡国之祸,不若我携汝等去齐,齐地富庶,想来求生无虑也。”
    秦湛摇摇头,辞谢了对方的善意,他为秦国储君,两国兴兵在即,韩地不可谓不凶险,只是那只迟迟不见苏醒的孔雀,实在不能再受颠簸之苦,新郑虽不是最佳的栖身之地,但找个地方给孔雀养伤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出得官署,直入东城,仓廪民居错杂,作坊铺面林立,行人比肩,喧喧哗哗,未知何处传来一声低语,满条街坊行人立时驻足翘首而望,不多时,果见郎君衣锦绣丝帛,佩琳琅美玉,款步而来,雅逸秀卓,风采夺人,直若韩都一胜景。
    行在男人身旁的另一华衣人,故作不满道,“最是讨厌同子房出门,叫吾萧萧然如一鄙夫也。”
    男人并不采他,秦军已入韩地,却迟迟不见动兵,何其怪也,他父子虑之已有不及,哪里还有玩笑之心,韩葳其人身为韩室王孙,坦然若彼者,想来也独此一人了。
    对方见状,并不见怪,莫说二人自幼交好,情谊厚笃,更不必说他一个跟王位八竿子打不着的韩国公子,的确也比不上这个出身贵胄的年轻继相,韩葳见他眉锁愁绪,再度开口道,“闾中有贩奴者,不如同去采买一二?”
    听闻这人又要采买奴仆,张良顿时摇头,公子葳纵情享乐,日日逍遥,果真不知这逍遥日子还有多少吗?
    眼见少主不言不语将公子冷落在旁,随行家臣急忙上前低声道,“少主,甄大师前日说,他那里又缺剑奴了……”
    张良闻言,眉头不觉皱得更深,父亲鬼迷心窍,不知从何处召来一个铸器大师,传说其所铸之剑见性见灵,可以一当百,所向无敌,却谁料竟是以人之肝肺精血淬之,纵然厉害,终归邪术,即便区区剑奴,不值几何,但数人之命方能造得一剑,想来此法亦不是长久之计。只可惜父命难违,虽实不愿去那人多污杂的奴市围观,但未防那人又前去蛊惑老父,张良也只得勉强随韩葳去看个热闹。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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