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青平一身朱正打扮走进了海凌阁，杜和早就等在了那里，见他来了，忙起身相迎。优雅的隔间只有两个人，屋里不知道点了什么香，让人觉得一阵清新。
    “大人，属下冒昧，可当下情况紧急，不得不请您出来。”
    “直说。”
    “邻近的郡县本来已经被我们收买了，但那边传来消息说截获了几封向朝廷递的折子，都是弹劾武陵的，现在恐怕没截获的，已经快到京城了。”
    “折子我会想办法扣下的，他在武陵都干了什么？”
    “他时常出府和百姓闲聊，派人跟着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回到府里也是到处闲转，但从来没去过苏韶的屋子，一直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看来也是没什么发现。但他的煽动力还是不小的，属下也是想请教怎么处理他，反正是他私自去的武陵，就算死了，这事儿也不会闹得太大的。”
    青平心里冷笑，还好今天来的是他，不是朱正。他要是四处闲转的话，八成是在找傀儡线了，但这种找法，一般是找不到的，尤其是真人傀儡，有现成的灵活的关节，只要在身体里连上丝线，代替神经刺激肌肉就可以了，外部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线。他这么漫无目的，又对傀儡术一窍不通，怎么可能找到傀儡师精心连接的隐蔽的傀儡线呢？
    “让他转吧，他对傀儡术又不了解，要是那边连这点小事都瞒不住的话，我们和他们合作也没有什么意义。”
    “大人，说句不该说的，”杜和面露难色，“您也知道，当年张霁为了登上殡葬祭司的位置，在晟国朝堂内外掀起了一场多大的腥风血雨，现在他头上还有一个大祭司，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与这样的人合作，怕是养虎为患啊。”
    “我倒是听说，他身边时常跟着一个人，相貌与钟川无二。”青平不会接他问的那句话，只好瞎编一句转移话题，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不可能！”杜和似乎有点害怕，说话的速度也跟着变快了不少，“属下亲自处决的钟川，他绝不可能留着一条命跑到晟国去。”
    青平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嘴角挑起的小弧度也立刻拉了下去。处决？就是你干的？谁给你的权利杀了师父？
    他看杜和的表情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杜和当然是会错了意：“大人，属下就算再与您意见相左，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违背您的意思，该做的，属下还是会滴水不漏地做的，您不必怀疑属下。”说着还跪了下来。
    朱正的意思。
    “尸体呢？”
    “他说葬在桃树下，属下便带人将他埋在了北边的桃树林，离京城有好几天的路程。”
    “行了，我没想责难你，没事了就回去吧，人多眼杂。”杜和谢过他，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不过几句信口胡说的话，居然能套出这么多东西。隔着窗户见杜和走远后，他又换上杜和的打扮，像杜和刚才那样，恭恭敬敬地等在雅间。偷天换日，他做得还是挺漂亮的。
    等到朱正以后，他把杜和要说的原封不动地转给朱正，这一回他不敢多嘴了，毕竟面对官职更大的丞相，他不能打马虎眼。
    从茶楼出来，他又换上了自已的衣裳，才不过两个个时辰，他就已经换了三副行头，但每个都不是自己的，他只想老老实实做个傀儡师，这种勾心斗角的纷争他一点也不想参与，可现在不得不顶着一个大夫的身份，伪装着，表演着，真实的自己唯唯诺诺地躲在阴影里，不敢出现，不敢给人知道。
    偷偷去了丞相府，挪回了日晷，他心里那个念头更强烈了——杀了朱正。这或许是徒弟为逝去的师父做的唯一的事情了，朱正既然断了他对于故乡的念想，那用一条命来换，也不为过！
    可他要是真这么做了，吴国就待不下去了，虽然他也不想留在这个沾着师父的鲜血的地方，可远在武陵的那个人，他还是有些放不下。
    但转念一想，他也不可能几年几十年的在将军府以大夫的身份活下去，虽然不愿，但他的身份迟早要被文泽睿知道的，他甚至可以预见那双带着关怀与笑容的眼睛是怎样充满嫌弃与厌烦，他能想象得出他皱起的眉，他迟早要面对心如刀绞的感觉。朱正三番五次找文泽睿的不愉快，那他的死，就算是傀儡师奚青平给文泽睿最后的礼物了吧。
    回到假山，看着那盏喜庆的红灯笼，不禁感慨物是人非。才两天而已，好像什么都变了似的，梦的破碎，就是这样的吧。用他用过的笔，站在他站过的位置，在灯笼上提了一句“岁岁安康”。你有亲和的圣上，有睿智的谋士、朋友，有爱戴你的百姓，而我，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
    只要朱正死了，没有时时心怀不轨的人在你身边了，你总能岁岁平安了吧？那你要一个大夫，又有什么用呢？
    那倒不如，让我临走前把这个礼物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