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泽睿终于到了武陵，眼前的景色倒让他狠狠地吃了一惊，虽说两国的交界处不免战火纷扰，但也多有贸易，不至于民生凋敝。苏韶口中所谓“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的武陵，却是连集市都堪称萧条的地方，处处尽是设有非祀之祭的死气沉沉。石灵所说并没有这么严重，难道一两个月就成了这副样子？
    街市上依旧有行人步履匆匆，依旧有熟悉的喧闹声，可在他耳朵里就像是瘆人的鬼哭狼嚎。前一天他让驿站告知苏韶他即将到来，所以未做停留，直接奔向郡守府。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惊动朝廷，尤其是私设非祀之祭，是犯重罪的，现在全城都是这样居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毕竟是大将军，无须通报，他就冷着一张脸踏进了府里。眼里好的小厮小跑着通报了苏韶，他就站在前厅，腼腆地笑着，仿佛还是当年的小书生。
    “将军为武将，什么时候做起了按察御史的职务？苏韶有失远迎，将军里面请。”
    “你倒不用迎我，看看你脚下的百姓就行了。”他说话很不客气。
    看了看屋里的侍从，与其说面无表情，不如说是面如死灰，整个屋子，或者说整个武陵都像是黑白色的生硬的水墨，只有苏韶是唯一的水彩，像小小的烛光被埋在一片无知的黑暗中。
    听到这些，苏韶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仿佛是费力地刹住那个笑容：“如将军所见，去年秋天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光景，可是入冬以后开始变得死气沉沉，本以为只是百姓不干农活又不爱出门所致，就没当一回事，可临近年关情况也无太大好转，进出武陵的人数大大减少，过了年就逐渐设了祭台，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不过现在生产没有受到影响，我还在想办法。”
    你瞎了吗？你去外面看看什么叫生产没有受到影响！
    “按察御史不是没来过武陵，丞相给你压着不报，不代表朝廷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他纯属瞎编。
    “将军此行，是来惩治我吗？”
    “苏韶，大前年你娘在京城给你说的话，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敢忘，我娘……苦口婆心地教导我做个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官，娘为了供我读书，受了那么多欺负，那些官没有一个好东西，她让我好好给百姓谋福利，我怎么……怎么会忘呢？我也想给百姓美满富足的生活，我也想的……我娘去世了，几个月前去世的，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我不能离开武陵，我连守孝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好像突然崩溃了一般，他说话甚至带着哭腔。
    文泽睿本来是眯着眼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看他这样子又浮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正打算说点什么，苏韶却抬起了头，一扫先前的沉痛，挂上了一副官员脸上常有的笑容，可眼中有明显的泪水：“失态了，将军有何要务在身？若不着急走便在府里住下吧。”
    “没什么要紧事，来找一个朋友。那就有劳准备一间客房了。”
    文泽睿感到置身于一片冰窖之中，周身散发着诡异的寒意，他在府里闲闲地走着，来往的人向他行礼，无半分不妥，搬运东西的，整理院子的，井井有条。他坐在一座小土山上的凉亭中，四面视野开阔，脚下还画着一副八卦图。府外太过萧条，府内又太过刻板，就好像有人指挥着要干什么似的。
    想到这儿，他眼睛一亮。若是有人指挥着府里的一切，若是朝廷中有谁和晟国傀儡师串通起来操纵这边境之城，若是这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是傀儡……不用再想下去，他已经感受到身上阵阵寒冷，对傀儡师抱有的敌意全部涌了上来，侵噬人心的傀儡术啊。
    这些日子他对傀儡术的了解更多了，无论是张霁的傀儡，还是青平提到的收音傀儡，他都有理由相信，傀儡不再是几根细线操纵着的小玩意儿了，傀儡术已经发展到一个他所不能想象的高度。单就这点来说，他钦佩傀儡师的智慧，却不承认他们的存在地位。
    “城中萧条，郡守府从内到外透着诡异的气息，问问他傀儡术有没有可能掌控上百人的行动。将府监听一事全权托付给你，不要太过劳累。桃花若是送到直接交给下人就好，他们会保鲜到我回去。”
    信鸽飞行千里，蓝天白云下划过的，分明是一封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