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所有兵蛋子都是顶着一身恶臭回宿舍的，不管吃饭还是洗澡，每个人都很沉默。
    而自从那次演习之后，凌峰也没有再出现在训练场上，要不是那天周杨亲眼看见他上了车，周杨甚至怀疑他那天是不是留在师部根本没回来。
    周杨曾经旁敲侧击地向耶稣打听过凌峰的去向，耶稣只告诉他凌峰出任务去了。周杨发现这几日除了耶稣，别的教官也确实没在基地出现过，果真出任务去了。周杨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想凌峰。
    而耶稣对他们的折磨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的睡眠由原本的至少五个小时被缩减为每天三个小时，而多出来的时间则用来学习各种与射击相关的理论知识，比如遥感气象，比如子弹和炮弹的运行轨迹，比如火药知识等等。白天，除了每天必须的体能训练外，耶稣让他们练习负重持枪，95步枪上悬一块四斤多重的砖，一开始保持十分钟，然后是二十分钟，四十分钟，一个小时，一直到两个小时，在规定时间内，枪口必须对准靶心，晃一下就罚六个100或泥潭举圆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一开始周杨还会时不时地想起凌峰，而越往后，他便连想念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在凌峰消失的一周后的一个傍晚，周杨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天，兵蛋子们刚负重持枪两个小时，又跑完一个二十公里武装越野，正躺在地上与大地做亲密交流，突然向毅喊道，
    “哎，快看，是阎王他们。”
    “怎么，几天不见，你还想他了？”黄小强调笑道。
    “去你的，老子想他干嘛，老子早晚干死他！”
    ……
    周杨转过头看过去，指挥中心楼前停着两辆高速机动越野车，从车内出来的人都全副武装，阎王，老鬼，无常以及雪狼的另外几名老队员正在从车内往外拿装备，凌峰则站在车头跟耶稣说话，他一边解下头盔抱在手里，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说几句话，便吸一口。
    虽然离得远，但周杨仍能看清楚凌峰脸上的疲惫。他真的是去执行任务了，那任务顺利完成了吗？他应该没受伤吧？
    似乎是感受到周杨的注视，凌峰突然把头转向这边，周杨心里一紧，却没有移开视线，烟雾缭绕中，凌峰在众多的兵蛋子中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周杨看着他，突然觉得原本浮在心上的东西一下子沉了底，他垂下眼眸，重新躺回地面，天好像比刚才更蓝了。
    凌峰嘴角微勾了勾，收回视线，对阎王他们说道：“先回去休息，七点在会议室做行动总结。”说完转身回了宿舍。
    这天晚上，因为雪狼所有老队员要开会，所以兵蛋子们难得地获得了一个晚上的自由活动时间。
    吃过晚饭后，周杨百无聊赖地在基地溜达，他沿着食堂后面的小路慢慢踱步。
    “唔~~”突然，小路边的草丛里传来响声，周杨走过去拨开草丛，是一只灰色的小狼狗，周杨认出这是基地里的军犬前不久刚下的小狗仔，大家给他取名叫虎儿。只是这么冷的天，虎儿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呢？
    看到有人过来，虎儿立刻抬头露出痛苦又撒娇的表情。是受伤了吗？周杨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它的四肢，发现它的一只脚被一种锋利的杂草缠住了，它想挣脱，却在挣脱的过程中越缠越紧，最后杂草割开了皮肤嵌进了肉里。
    周杨帮虎儿把脚解救出来，他查看了下它的伤势，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虎儿靠在周杨怀里，一直不停地颤抖，嘴里发出“唔唔”声。
    “虎儿乖，我带你去看医生。”周杨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朝医务室走去。
    到医务室门口，周杨正准备敲门，诊疗室的门突然开了，凌峰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凌峰先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周杨怀里的虎儿，问道：“虎儿怎么了？”
    “哦”，周杨也回了神，把虎儿的脚拿给凌峰看，“虎儿被草割伤了脚，必须马上医治。”
    凌峰一看虎儿的伤，皱了眉，“那快进来吧。”他侧开身让周杨进门。
    周杨抱着虎儿进了诊疗室，一名小护士正好端着一盘东西出来，周杨看到那托盘上是一堆带着血的纱布和棉花。不用问，周杨也知道这堆东西是谁用的。他转头去看身后的凌峰，想看看他到底伤在哪了，可凌峰精神奕奕，全身上下穿戴整齐，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可那团医疗垃圾也不是骗人的。周杨狐疑着，却没有开口。
    “又是你啊！怎么了？哪不舒服？”医生笑眯眯地看着周杨问道。
    周杨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却被凌峰抢了先，
    “唐平，虎儿受伤了，你给处理一下。”
    唐平仿佛才看到周杨怀里的小狗仔，他推了推眼睛，“行，给我吧！”便伸手将虎儿抱过去了。
    周杨想看着虎儿包扎伤口，又担心凌峰的伤，犹豫了几秒，他转身对凌峰说：“教官，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儿跟你说。”说完低着头等凌峰的回答。
    凌峰没回答，转身就往外面走，周杨愣了。走了几步，见后面的人没跟上，凌峰回过身看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走啊！”
    周杨赶紧跟上，回过身去的凌峰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只通医务室和训练场的小路上。周杨低着头，看着前面凌峰的脚后跟，思考着该怎么问他受伤的事情。凌峰突然停下转身，周杨来不及刹车，一下子撞了上去，被凌峰抱了个满怀。
    凌峰抱得很紧，周杨挣了两下没挣开，便放松下来。两个人的胸膛相贴着，心脏一左一右靠得如此之近，虽然是冬天，但是各自的体温仿佛透过了作训服传递到彼此的身上。周杨隐隐地闻到了一种消毒药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味道，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吸了一口，没错，除了这两种味道，还有一种药的苦涩味。
    “你受伤了。”周杨用的是肯定句。
    凌峰把手臂又收了收，“嗯，不严重。”声音很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伤在哪了？被什么伤的？”周杨连问了两个问题，他就想知道，这么一个强悍的男人，怎么也会受伤？谁能伤得了他？
    凌峰放开周杨，他按着周杨的肩膀，想看清楚他的脸，可是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他只能看见一双闪着光的明亮眼睛。
    凌峰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周杨的额头、眉毛、眼睛、脸颊、嘴唇，虽然看不清，但是他能清晰地描述出这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真是爱极了这个男孩。
    “周杨，晚上到我宿舍去好吗？你不是想知道我伤在哪了吗？你过去我给你看。”
    周杨确实迫切地想看到凌峰的伤势，所以他没犹豫就答应了。
    看到周杨点头，凌峰在心里失笑了，他觉得自己像个拐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我马上要开会，你先回去，大约一个小时后你来我宿舍。”凌峰又拥了下周杨，才放开他，朝宿舍走去。
    雪狼指挥中心，老队员们正在聊天。看见凌峰走进来，耶稣站起来一脸担心地问道：“队长，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凌峰摆了摆手，“小伤，我刚去医务室处理过了，不碍事。”
    “什么小伤，差点就伤到要害了！那群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阎王拍着桌子忿忿道。
    “好了，不用说了，我们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凌峰打断阎王的话，“先开会吧。你们每个人都写一份这次行动的总结报告，不少于五千字，记住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我们只要如实写清楚我们的行动过程就行了，别的都不用写，都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队长啊，五千字也太多了，能不能少点儿？”阎王哀嚎。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凌峰，希望他们亲爱的队长能大发慈悲让他们少写点字。
    “一个字都不能少，一次行动连五千字都写不出来吗？你们好歹都是精通各种知识的特种兵，别说出去丢了我的人！”凌峰毫不犹豫浇灭了他们的幻想。
    几个人立刻垮了脸，只有耶稣一个人笑得一脸淫荡。
    “这几天训练怎么样？”凌峰又看向耶稣。
    “五个人自愿退出，其余的都还算正常。”耶稣回到。
    凌峰点点头，“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训练，这一阶段的射击训练尤为重要，我们要从中选出狙击手的苗子从现在就开始培养，否则到选训结束也出不了任务。”
    耶稣听完，点了点头，又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说到狙击手的苗子，我最看好两个人，一个是周杨，一个是曲奇。周杨心智坚定，有毅力，能吃苦，不易受外界影响，枪法也不错，而曲奇虽然没有周杨那么稳重，但是他枪法尤其好，演习前那次实弹射击，就他脱靶的次数最少，成绩也最好，看得出，这小子是个玩枪的好手。”
    凌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先不急，再观察观察，我们还有时间。”
    周杨心神不宁地在宿舍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直到看到对面凌峰的宿舍亮起了灯，他才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对面走去。
    “周杨！”
    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姬严的声音，周杨转身，“姬严，找我有事吗？”
    姬严走近两步，“你去哪？”
    周杨不想对兄弟撒谎，可是他又不能说他去找凌峰，就算说了，他也不能解释他为什么去找凌峰。哎，真头疼啊！
    见周杨不说话，姬严也不再问，
    “我先回去睡觉了，你别溜达太晚，早点回来睡觉，半夜还要集合呢。”说完便转身回了宿舍。
    周杨点点头，看姬严已经进宿舍了，便转身朝对面宿舍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