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这最后一句话，倒真把行远的腿给绊住了，他凝神望着陆非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刚才在塔林中逛了一圈，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和——有意思的人！”
    行远终于坐回了床头，静待陆非接着说下去，陆非却以为，他还在想着那驿官口中所说的小湘王，不免心生醋意，问道：“你是不是为了弄清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湘王，才听我说话的？”
    “此事蹊跷，我自然要追查清楚。”
    行远说的是心里话，他没听出陆非口气中很不高兴的情绪。
    “那——我问你——”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折磨陆非好久了，有几次他都想从行远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可又都咽了回去，但是今天，当他听那个驿官说出陆弃湘的行踪之后，他就知道，这个问题终于还是要被提出来的！
    “若是——若是世界上有两个小湘王的话——一个是以前的小湘王，一个是现在的小湘王——你，你会对哪个好？”
    陆非的问题问得实在有些没头没脑，令行远很是困惑了一会儿，才道：“这个问题，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自然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我在塔林之中，看到那个香主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已晚看不真切的缘故，反正我一见之下，那个香主真的和我有很多相像之处！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相像、却惶然不知的两个人吗？”
    “也许是有，但是小湘王却只有一个！”
    行远语气十分坚定的答道，“你是在塔林哪里见到的那位香主？”
    “那塔林在禅院后山之上，层层落落的，有很多苍翠的树木，我正走着，忽然看到前边一座塔下，有团黑影跪在那里不动。我怕那是守夜的僧人，要是被他发现了，甚是不便，就隐在身边的一座塔下，偷看那团黑影到底在干什么。
    “过了片刻，那团黑影就站了起来，竟倒退着往我这边走过来！待他走近，我才发现，他的脸竟然是朝背后长着的，原来他一直是在朝前走！他那身白袍子在夜风里飘呀飘，宛如冤魂怨鬼一般，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行远听陆非一惊一乍的描述着，心中好笑道：“哪里是见鬼？分明是这个人有极高的柔术功夫，在半夜时分来到塔林之中修习的！你可还看到他的头兀自在空中不动，却和身体分开了？”
    “柔术我也是见过的，怎么这种却如此奇怪？倒像是故意出来吓唬人的！”
    陆非把记忆中的“柔术”表演和自己刚才看到的柔术比较着，觉得刚看到的那个柔术真是够吓人的——要是眼神不好的话，非给吓个半死不可，“最怪的还在后面呢！那人走着走着，仿佛看到我在塔旁似的，居然朝着我藏身的那座塔走了过来……我无计可施，只好从身边的树丛里抓起一根木棍，准备着一旦被他发现，我就出手——这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那声音说：天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耍弄什么？小心明日耽搁了正事！”
    “你可看清那是谁了？”
    陆非重重点了点头，“清清楚楚！因为那个声音就是从我身旁不远的另一座塔下传出来的！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居然有这么多人还没休息，再仔细看去，那说话之人好生面熟……就像一个侧身而立的我！只是，他穿的是一身深色的袍服，面目也不是十分清晰罢了！”
    “那你怎么肯定他就是香主？”
    “因为那个柔术怪人对他十分尊敬，施礼说：请香主息怒，属下这就休息！”
    “也就是说，这个怪人是那香主的侍从？”
    行远想起在馆驿之中听说的，陆弃湘只有个随行的小厮的话，不免迟疑道：这香主若是他的话，那柔术怪人又是怎么回事？
    “你且听我接着往下说，后面的事情更是稀奇的很，那香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那怪人问道：我吩咐你准备的东西可曾准备好了？那怪人道：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明天祭祀开始之后，属下便会见机行事，将他们两个擒住！
    “那香主听到此处，急忙叫那怪人低声些，还说：你别忘了今日乃是檀若扫塔的日子，要是被他听到，岂不误了我们的大事！两人说着，便向四下打量了打量，然后就匆忙往禅房的方向去了！”
    “照此说来，明日的祭祀大典上，还有些文章要做？”
    “而且檀若师父根本不知其中底细！”
    “可是——在驿馆中，那驿官却说——要不是国师挑选，陆弃湘也根本不会成为守护返魂香的香主！刚才扫塔的时候，檀若又对我说，那驿官所说的，和行知所说的话很相似，现在，你又亲眼看到了另一个和你一样的少年——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行远在几个时辰之内，听到了三种完全不同，却又和自己关系密切的话，一时之间，也难辨真伪了。
    “若是我的话，我宁肯相信檀若师父说的是真的！”
    陆非这次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行远倒有些吃惊，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檀若师父也是出家人呀！若是他说谎了，岂不犯了口业？而那个驿官和——和那个陆弃湘所说的，我都觉得不像真话！第一，初次见面，驿官为何就对你我热情似火？仿佛早就料到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他还在我们面前极力说起陆弃湘和我十分相似的事情来，又居心何在？第二，我在塔林中散步，怎么就听到他们说起明天捉拿我们的计划来，而且还是在与我很接近的地方，那个柔术怪人要是真的本领出众的话，这样夜深人静，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出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个人？而且，他明明就是想走到我藏身的地方来看看的，却被那个香主叫住了，他没有把自己怀疑的事情告诉香主，又是为什么？难道他怕自己说错了不成？那香主又是为何突然站住提起明日的安排？莫非就是要说给我听的吗？”
    “所以你才觉得檀若师父最可信？”
    “对呀！你不是说了，出家人是不能说谎的吗？”
    “那么，你现在又想怎样行事？”
    行远突然觉得陆非思考的样子很是可爱，不觉笑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檀若师父问一问？”
    “那可不行，我们怎么知道檀若师父在哪间禅房休息？依我说，我们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怎么讲？”
    “先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祭祀大典上见到那位女国主和振国大将军再说！”
    “他们会不会让我们见到？”
    “我们有万岁的手谕，又有宏妙禅师的亲笔信，国主岂能轻慢？”
    “你说得也倒有理。”
    行远在暗地里点了点头，道：“就依你之见，以不变应万变！”
    陆非心中一喜，却又惆怅道：“我只有一点担忧的地方！”
    “什么？”
    “你——到底和原来那个小湘王有没有——”
    陆非略略想了一想之后，才慢慢说道：“你说以前那个小湘王和我的性格极不相同，可是他却对你也有情意在心，这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