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第三十六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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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的上市大业到了最后的关键时期,肖飞从香港多家投资公司中吸取了几千万的资金。股东大会上,肖飞扬言上市后给所有员工加薪,为经理级以上高管配备专车,让公司出现一批百万富翁,几个千万富翁,把公司打造成一艘财富的万吨油轮,驶向太平洋,驶向美利坚。等以后科技发达了,还要驶向外太空,在月球上在火星上盖房子。
    肖飞慷慨激昂的演讲让公司所有股东热血沸腾,让所有员工心潮澎湃,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一些员工纷纷挤进肖飞办公室抢购股票份额。连虞淑佳都拿出了二十万,虞淑佳之所以死乞白赖地留在公司就是为了等上市赚一大笔。心潮澎湃的员工从肖飞办公室出来后兴奋得满脸通红,相互询问对方抢购的份数。在所有的热血沸腾和心潮澎湃中,我心里却忐忑不安,王厮多次暗示我要警惕肖飞。我问她警惕什么,她总是闪烁其词,并一再明显暗示我带她到酒店开房。我瞥了眼王厮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摇了摇头,不再追问。
    公司上下全都抢购了股票,只有我警惕地袖手旁观。肖飞和我的关系越来越淡漠,他忙于往返香港,我则在林文兴和高建民中间小心地走着钢丝,偶尔相遇时也只是点头微笑。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变成如今的点头之交,我们的钱越来越多,兄弟的情分却越来越少,这让我再次发呆。我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直到毒瘾再次上来,我打了几个呵欠,提起包走向停车场,开往“8号门”。
    “8号门”的情况我已经如实汇报给高建民。只要高建民端了林文兴这伙毒枭,我落个从轻处罚,花点钱走点关系,把从轻处罚走成无罪释放。之后到戒毒所和李大姐的男人一起把毒瘾戒了,从此乖乖当我的副总,为老爸送终,做个好老公好爸爸,重新开始我的人生,走向光明新世界。
    可是一切仍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不该开始的事情,你开始了,就永远结束不了;有些不该走上的路,一旦跨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我总是在开始的时候把事情想得很简单,渐渐后知后觉,直到迷失了方向,再也回不了头。
    我开始收集林文兴团伙的罪证,向高建民汇报。他早就盯上了“8号门”,却迟迟不动手,按高建民的计划,一定要等林文兴出现在“8号门”时再将整个犯罪团伙连根拔起。可是林文兴这只老狐狸一向深居幕后,塑造遵纪守法的良民形象,连张娜娜的毒品供应都交给关公负责。高建民让我想方设法获取林文兴的直接犯罪证据,电话录音、视频、文件资料等等,或者诱使林文兴走进“8号门”,参与毒品交易,抓个人脏俱获,彻底清除这颗大毒瘤。
    林文兴不但深居幕后,而且行踪隐秘,拥有数不清的别墅和数不清的专车。与人相处时若即若离,有时候和你称兄道弟,亲密无间;有时候突然翻脸,骂你个狗血喷头。这家伙阴晴不定,手段又极为狠毒,在他亮出底牌之前,没有人能断定是漂亮的同花顺还是一手散牌。肖飞曾一再提醒我离这家伙远点,可我现在离他越来越近,我经常感到不安感到恐惧。在深夜里独坐阳台,俯望这座阴森森的城市,仿佛所有一切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露出青面獠牙,张开血盆大口,随时可能扑到眼前将我一口吞没。
    我第二次接到林文兴的电话是为他“送货”。亮仔和老K带着我在市里转了好几圈才开出郊外,开到一户破旧的农户家门口。亮仔和我一起下车,老K留在车里望风。从农户家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农民,笑嘻嘻地迎上前来,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化,亮仔拍拍农民的肩,说没事,自家兄弟。农民把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亮仔介绍说这是茶伯,本市的货有一半都从茶伯这里出来。我们跟着茶伯走进破屋,屋内昏暗潮湿,飘散出一股难闻的家禽味道。茶伯说这里又脏又臭,爱干净的警察同志都不喜欢。我捂着鼻子轻轻“嗯”了一声,说我也不喜欢。茶伯哈哈大笑,在昏暗中挪开了墙角的板车,窸窸窣窣地拨弄,之后站起身:“大哥,里面请。”
    墙角后出现一条地道,茶伯打开手电领我们下去。与之前的又脏又臭相比,眼前所见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几个戴口罩的白大褂在实验台上操作,所有器材摆放得整齐有序,地面一尘不染,墙上光可鉴人。内部空间很大,实验台成排林立,像个大型制药车间。茶伯从一位白大褂手中接过一块包成砖头大小的东西,转身交给亮仔。亮仔放手里掂了掂份量,藏进衣服里面。随后带我原路返回,经过又脏又臭的破屋,走出门外直接上车。
    老K开着车在乡间的窄路上穿梭,脸上的神情和亮仔一样谨慎。路上谁都没说话,空气沉默而紧张。开到一个弯路口,前后不见车影人影,老K放慢了车速。转过弯,一辆不知从哪出现的面包车缓缓驶来,会车时亮仔放下车窗,把衣服里那块砖头样的东西扔进面包车,一个戴墨镜的黑衣男接过亮仔的货,之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老K打开车载音乐,调大音量,一边拍着方向盘一边跟着哼唱,刺耳的摇滚乐和老K粗犷的嗓音让原本沉闷的车内顿时吵闹起来。亮仔从手套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扔给我一罐:“收工啦,大哥。”
    收工后我跟着亮仔和老K回到“8号门”痛快“嗨”了一场,我暗自记下茶伯和他的秘密地道,用高建民给的手机汇报了整个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比亮仔比老K更加谨慎,步步惊心,导致我的神经再次衰弱。我期待高建民尽快动手,但高建民坚持要等林文兴直接参与犯罪行动才能收网。我转而期待林文兴哪天心血来潮走进“8号门”,或者手里捧着一包海洛因到公安局自首。这样的期待遥遥无边,让我心里越来越不安和恐惧。
    我看了很多有关毒品犯罪和卧底的电影,感觉我的人生也仿佛一场电影。广德说我一生大起大落,漂浮不定,结局是喜是悲,冥冥中自有定数。我有段时间没到涌泉寺上香了,虽然从不信神佛之说,但如今罪孽深重,心中难安,也只有到佛前寻求解脱。小时候我妈总是在我脖子上挂满佛像,说是消灾避祸,其实她和我一样唯物主义,不过是借神佛之流引我走正道,在我心里种下善念。活了小半辈子,我不分善恶,只管自在享乐,随波逐流,终入歧途。广德说心中没有善的指引,便走不出脚下的光明大道。或许我需要的,正是一份善的信仰,一尊指引我前行的“佛”。
    涌泉寺里香火缭绕,我走进大殿虔诚地上了柱高香,往功德箱里塞进一千元,转身准备进广德禅房听他说教时,发现金曼正悄悄站在门边看着我。我迎上前问她怎么不叫我一声?金曼调皮地笑笑,说大坏蛋,没想到你也会这么老实地上香拜佛。你一进大殿我就看到你了,一直偷偷看你来着。躲在金曼身后的陶碧然露出半张羞涩的脸,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朝金身大佛不停自语着“阿弥陀佛”。
    我牵着金曼走进广德禅房,却惊讶地遇见林文兴和张娜娜,两人坐在茶桌边和广德有说有笑。广德招呼我们一起入座,一番寒暄后,我发觉林文兴的目光一直在金曼身上扫荡。广德仍然自鸣得意地说经解禅,我没心思听他废话,有林文兴在,此地不宜久留。小坐片刻,我借口称公司有事,拉起金曼就往外走。林文兴急忙叫住我:“坐下,有什么事我打电话让肖飞处理。”
    我极不情愿地坐回茶桌边,林文兴满脸不悦地瞪我一眼,随即转向金曼,语气比广德还柔和:“广德大师说相遇是缘,你我能在佛门净地结缘,更应该好好珍惜。”金曼转脸“哼”了一声,林文兴不以为然地笑笑:“小妹妹叫什么名字?”这时候陶碧然突然拍起手,神经兮兮地嚷嚷:“我叫陶表妹,她叫金曼表妹,我们都是表妹。”
    广德念了声“阿弥陀佛”,从床底下拉出一盆脏衣服塞给陶碧然,陶碧然乖乖地出去洗衣服。广德向林文兴解释陶碧然的情况,听得金曼暗自抹泪。
    之后我几次想带走金曼,却被林文兴一次次地瞪了回来。林文兴说有个朋友新开了家酒店,请了法国名橱,盛情邀请广德和我们一起享受法国大餐。广德咂咂嘴,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林文兴支走张娜娜,这小贱货倒也满不在乎。到酒店里鱼翅燕窝大龙虾满满点了一桌,还有特制的上等牛排和蔬菜沙拉,配上鹅肝酱和松露,法国厨师在桌旁一边上菜一边介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法语。林文兴热情地给金曼夹菜,笑眯眯地不停劝酒,明显对我的小曼图谋不轨。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面对林文兴的不轨图谋,我只能忍气吞声。金曼不了解林文兴的手段,几杯红酒下肚,也有些忘乎所以地和林文兴说说笑笑。广德收起了他的“阿弥陀佛”,换了身白色西装,看起来无比闷骚。这闷骚的老和尚只管自己坐在一旁享用法国大餐,吃得油光满面,香疤铮亮。
    饭后林文兴要带我们到娱乐城唱歌,广德摇头说俗世烟花地,出家人不便涉足。林文兴趁机提出让我送广德大师回山,他和金曼小姐先到娱乐城等我。广德拎着打包好的龙虾燕窝站在我的沃尔沃旁等我为他开门,我厌恶地瞥了眼广德的小人嘴脸,又怜惜地看向我的金曼。金曼脸色桃红,神色略显飘乎,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蕊,分外迷人。
    林文兴催我快去快去,别让大师久等。金曼恍过神来,拉起我的手,非要跟着我不可。我骄傲而充满挑衅地回瞪一眼林文兴,用目光告诉他:看见了吧,金曼是我的女人,谁他妈也别想抢我的女人!
    广德走回来阴沉着脸说:“要不我坐出租车得了。”和我尴尬对峙的林文兴摆了摆手:“走,全都到娱乐城唱歌!”广德又开始念“阿弥陀佛”,林文兴吼了一声:“少他妈废话!”吼得广德呆若木鸡。
    林文兴发起狠来异常可怕,有一次老K无意顶撞了他几句,林文兴怒目圆睁,双眼血红,举起高脚凳打得老K皮开肉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林文兴意犹未尽,又提起老K的脑袋往墙上狠撞,直到老K血肉模糊,晕死在墙角,林文兴才收了手,骂骂咧咧地离开。想起老K当时的惨状,我心里一阵哆嗦。
    那晚在娱乐城包厢里,林文兴对金曼软硬兼施,一忽儿好言好语,一忽儿强行动手动脚,差点在沙发上就把金曼给办了。我一直尽力护着金曼,惹得林文兴越发不爽,差点把我也给办了。后来服务员端来一杯鸡尾酒,林文兴把酒捧到金曼嘴边,再次语气轻柔地笑着说:“金曼小姐,林某我今晚喝了不少,酒后乱性,多有得罪。这杯酒代表我的歉意,只要金曼小姐喝下这杯致歉酒,我马上让我兄弟吴楚送你回去。”
    金曼泪眼湾湾地蜷缩在我身旁,那杯鸡尾酒一端进来我就知道糟了,这是夜场的特制酒“今夜不回家”,喝一口晕晕乎乎,喝一杯任你摆布。我搂住金曼,林文兴狠狠瞪我,金曼把手紧紧抱在我脖子上,喃喃地说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一把甩开林文兴手里的“今夜不回家”,抱起金曼就往外走,留下身后惊愕不已的林文兴和一直坐在沙发角落不停念叨“阿弥陀佛”的广德大师。
    一轮浅月独守夜空,朦胧的夜色显得格外凄冷。我放下金曼,脱下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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