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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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和唐丽吵了一架,唐丽一心想生女儿,老妈非要个儿子。唐丽觉得女儿可爱贴心,老妈认为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男孩女孩都一样,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矛头转向我:“怎么能一样!”坐在一旁研究棋谱的老爸起身拉我过去下棋,轻声念叨:“女人吵架,男人闭嘴。来来,陪老爸杀两把。”
老爸棋术精湛,第一盘勉强让我打了个平局。第二盘老爸开始转守为攻,几个回合不到,就把我杀得片甲不留。老爸边笑边咳,咳得非常厉害。我说带你到医院检查吧,老爸连连摆手说不去不去,咳几声就进医院,哪有那么脆弱。我还是放心不下,老爸年纪大了,平时又有个胃痛的毛病,每天都吃胃药。但老头固执得很,无论我怎么劝说,死活不进医院。午饭时老爸吃了几口就捂着肚子,从抽屉里拿了药,又坐回沙发钻研棋谱。我看着他日渐憔悴的身体,想起很多小时候的细节。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公益广告:别让等待成为遗憾。我长长地叹了一声。
常小山打电话告诉我小王八蛋找出来了,是虞淑佳的男朋友,人在他手上,问我打算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管他是虞淑佳男朋友还是她亲爹,老子一棒打杀。我让常小山把人带到工地,找了根粗棍,朝这王八蛋先抡了一棍。这小子还不服气,拿眼直瞪我,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偷袭我?小王八蛋朝我“呸”了一声:“要不是你,我的佳佳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没有我在陈永明的律所调戏虞淑佳,没有我把虞淑佳推上于正天的床,或许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我们都是坏男人,可是虞淑佳从我们这些坏男人身上也没少捞钱,只是没想到,虞淑佳还有个这么纯情的男朋友。常小山告诉我,他早就摸清楚小王八蛋的底细,名字叫赵健,父母都是工人阶级,无权无势,和虞淑佳楼上楼下住着,从小青梅竹马。虞淑佳当上我秘书后甩了赵健,这人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加上最近丢了工作,做什么都不顺,于是壮起狗胆把气撒在我身上。
我又给了他一棍,打得他吐出两颗牙,却还是狠狠瞪着我。我被他瞪得一阵恼火,说你他妈再看老子挖了你狗眼!正要发狠时,虞淑佳急急忙忙冲了上来,一把抱住赵健,声嘶力竭地叫喊:“你们这些混蛋,你们,你们……”随即拿衣袖为赵健揩拭嘴角的血:“阿健,你还好吗?”我和常小山面面相觑,虞淑佳怎么会找到这里?
其实我那天也没打算真挖了赵健的狗眼,只想吓吓他,教训一番,我虽然恨,但还不够狠。虞淑佳的意外出现让整个事件的收场显得颇为尴尬,我和常小山默默地看着虞淑佳扶起赵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一个小混混拦住他们去路,被常小山吼了声滚开。虞淑佳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泪光闪闪,充满无限的沧桑和怨恨。我记得第一次见到虞淑佳的时候,那双眼睛是如此干净,干净得让我怦然心动。
我和常小山像两根木桩似的杵在原地,常小山问我抽烟吗?我说抽。他又问我桑拿吗?我说桑。我们的感觉很奇怪,对虞淑佳来说,我们都是“小三”,赵健是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而我们两个“小三”却联手教训了赵健,这事好像的确挺让人尴尬的。
带常小山的几个小兄弟一起到酒店蒸桑拿,热气腾腾中,常小山和这些三教九流的小混混们畅聊风流轶事,言语之粗鄙令人咂舌。我昏昏欲睡,朦胧中看到有人拿了点什么进来,这帮家伙围成一团,我提起精神凑到常小山跟前问他是什么好东西?常小山也不遮掩,直接回答我白面。我说什么白面黑面的?常小山冷笑一声:“就是海洛因,学名二乙酰吗啡。”
我吓了一跳,困意烟消云散。这东西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我们从小就被教育珍爱生命,远离毒品。想起电视上那些抓耳挠腮拿头撞墙的瘾君子,我在热气熏天的桑拿房里打了个冷颤。我颤着嗓音说小山,你,你怎么碰毒品?常小山擦了把头上的汗,说他不碰,几个小的有点瘾,别管他们。
他们把白面小心翼翼地摊开,一个背上纹着关公的家伙拿根吸管往鼻子里用力吸了一口,随后靠坐一边,神情异常销魂。我问常小山那到底什么滋味?常小山打量我一番,问我要不要来一口?我慌忙摆手:“不要不要,这东西我可不敢碰。”常小山拍拍我肩膀笑了:“不敢碰才好,白面这玩意儿,谁碰谁死。别看这几个小的现在跟着我风风光光,玩女人、蒸桑拿、吸白面,说不定哪天就人间蒸发了。不是烂死大街就是被人砍杀,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关公男微微抽搐,嘴角流着口水,眼睛半睁半闭,仍然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我问常小山在这里吸毒不怕警察临检吗?常小山哼一声:“警察?来了又能怎样?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我摇摇头,说不会是你小子的吧?常小山也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这是林文兴的地盘!”
林文兴?我又打了个冷颤。
可是那天常小山说错了,警察不但来了,而且来了好几车,全是特警,把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向威风八面的常小山被这气势吓得立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我们蜷缩在墙角,一位满脸正气的警官逐个盘查,走到我身边时,他凑近我的脸,仔细端详,说你不就是电视上的十佳青年吗?原来你也嫖娼吸毒啊?我一阵脸红,慌慌张张地说没,我什么也没干,就是洗个澡蒸蒸桑拿。警官指了指我身旁的关公男:“蒸个桑拿能蒸得这么快活啊?”之后转身发号施令:“让这些王八蛋穿上衣服,全都带回去!”
09年我和肖飞在南后街和几个小地痞斗殴,被治安民警带回派出所,由于我们当时态度蛮横,派出所又把我们扭送到了公安局。那是我第一次进审讯室,阴森森的小房间,除了一张铁桌什么也没有。虽然公安系统提倡文明办案,绝不刑讯逼供,但一盏刺瞎眼睛的镁光灯二十四小时对着你,不让抽烟,不给茶水,直到你彻底屈服,我相信即使肉体再强健的壮汉也熬不过一天。我和肖飞在镁光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服软,可是警察叔叔并不放我们走,而是让我们在镁光灯下写检查,必需细节充分,态度诚恳,比大学毕业论文还难写。我和肖飞反反复复写了两天,出来后人模鬼样,同时发出了平生最大的感慨:宁愿被流氓打死,也不愿被警察玩死。
于是第二次进公安局的时候,我害怕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当然我没有死,警察叔叔那天特别客气,没带我进审讯室,而是把我和常小山请进了一间办公室。一个头发半秃的领导和我们握手:“鄙人是公安局副局长黄志坚,负责此次打击行动。二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把你们带到这里实属误会。”黄副局长毕恭毕敬地递来两根中华,我点起烟,长吁了口气。常小山畏畏缩缩:“误会误会,黄局长,我们都是守法良民,违法乱纪的事坚决不干。”之前在酒店盘查我们的那位满脸正气的警察送来一份文件,我朝他礼貌性地笑笑,他出声地“哼”了一声,把文件丢在办公桌上,笔挺地站着:“黄局,检验报告出来了,证明那几个小王八蛋吸食的是四号海洛因。这两人,我看是和他们一伙的。”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常小山指间的烟不自觉地掉落。黄副局长眉头微皱,说小高啊,你可是刑警队长,话不能乱说,要讲证据。吴总是本市有名的十佳青年,怎么会和他们一伙呢?刑警队长瞪我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办公室。黄副局长泡上一壶茶,招呼我们落座:“这个高建民,简直是牛屁股里钻出来的,生来就牛逼,谁都不放在眼里。”
在电视上看犯罪片,我总是喜欢义正词严的警察形象,就像这个牛屁股里钻出来的高队长。但此刻我却格外心虚,害怕高队长回来把我拎进审讯室。黄副局长告诉我们这次行动由省公安厅统一部署,林文兴的那块地盘也在打击范围,之前已经和林文兴通过气,没想到被我们撞个正着,真是误会一场。我和常小山对视苦笑,想今天真他妈倒霉,教训赵健却意外出现虞淑佳,蒸个桑拿还能蒸进公安局。茶喝了两壶,黄副局长送我们出来,审讯室里一个凶巴巴的中年警察正拿着本厚书拍打关公男,关公男可怜巴巴地看了眼常小山,常小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安局。
暮色苍茫,街上人影憔悴。车还停在酒店,我和常小山一脸沮丧地往回走。常小山说:“兄弟,你记不记得06年寒假我俩在家乐福打工,有一次我偷了超市的火腿躲在仓库偷吃,被领班发现,送进了公安局。”我说记得,你出公安局后把领班的电动车给砸了。常小山停下脚步,沉默有顷。我问他怎么了?他叹了一声:“那时候黄志坚只是个小队长,他让我跪在审讯室,把我打得浑身是伤,还让我交了两千块钱保释费。这事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可是我一直记在心里。”
常小山回过头,久久遥望。沉沉暮色中,公安局显得无比阴森,让我再次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