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第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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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插队知青吴跃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吹着悠扬的口琴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收工的女知青叶玉梅远远望着谷堆上的身影,闭上眼睛聆听风中的旋律。吴跃每天都在收工傍晚高坐在谷堆上吹起口琴,叶玉梅每次收工后都倚着锄头闭眼聆听。一年后,两人走到了一起。在他们的结婚典礼上,吴跃再次吹起了口琴,叶玉梅说:“我们的爱情,是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首曲子我爸吹了几十年,我妈听了几十年。他们说爱情其实很简单,吃顿家常饭,看看电视剧,两口子说说笑笑过日子,问我这样不好吗?唐丽拼命点头,我则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老爸老妈啊,文革已经过了几十年,中国GDP都快赶上两个日本了,谁还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爸骂我混帐东西,我妈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地解说她的爱情观。我唯唯诺诺地点头装乖,好不容易才告别了二老出来。回去的路上唐丽旁敲侧击地问我那天晚上在哪里过夜?和谁在一起?我随口敷衍说和几个破兄弟在威尼斯唱到天亮。唐丽狐疑地看我,欲言又止。
    那天晚上,我和陈婉在一起。
    到假日酒店后给兰兰回电话,提示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过几分钟重拨,仍然关机。我愤然走上前台嚷嚷找你们欧阳经理,服务生微笑着回答欧阳经理在总经理办公室开会,请您稍等。我哼笑一声离开酒店,骚婆娘真不简单,半夜三更在总经理办公室开会,这领班经理的职位大概就是开会开出来的吧。想到兰兰的骚劲,既有点兴奋,又觉得恶心。我点起烟慢慢开车上二环高架,心里把欧阳兰兰这祸水倒给徐天成的计划过了一遍,想想还不够,这里面还缺一个重要角色:陶碧然。
    女人就像货架上的商品,有价格有保质期。陶碧然价格便宜,保质期不长,新鲜感持续不了几天,对付男人也不像兰兰那么聪明,见面就是上床,不懂撒娇不会装天真无邪。徐天成最近对陶碧然兴味索然,在威尼斯包厢里不停挑逗陪我的小姐,比对陶碧然热情百倍。
    喝了不少酒,脑子渐渐昏沉,回家途中却接到陈婉打来的电话,气呼呼地问我是不是见过祥子?我说见过,祥子陪他们副所长泡妞呢。陈婉半天没回应,我问怎么啦?吵架了?
    “祥子跟我要五十万!”陈婉喊得我耳内生疼,我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听陈婉幽怨地说道:“我和祥子结束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被陈婉玩弄了感情,所以听她这么说我应该拍手叫好。但转念想到陈婉的复杂经历、对爱情的绝望和希望,心里又有些隐约难过。而相处几年的兄弟祥子本质上竟然比我还混蛋,让我对整个世界和所有爱情顿时感到迷惘。
    所以我沉默无语。
    陈婉在电话那头喂了几声,我问她在哪里,她说一个人在鼓山游荡,我说你不会想自杀吧,陈婉说去你的,只是出来透透气,你来不来?
    我连说好,急忙赶往鼓山。那天的夜很浓,陈婉穿一身白色的睡衣长裙,乱发披肩,眼神迷离,嘴唇鲜红,一副倩女幽魂的模样,乍一看去十足吓我一跳。我说陈婉你有病吧,大半夜在山上吓人。陈婉阴森森地笑,举起双手朝我慢慢飘来。我吓得转头就跑,陈婉叫住我:“回来,逗你玩呢。”
    我叹了一声,看见陈婉笑出了眼泪,一边哭笑一边问我:“吴楚,你爱我吗?”
    我愣了很久,这是陈婉第一次问我爱不爱她。我清晰地记得当我在校外旅馆那张泛黄的破床上问陈婉同样的问题时,陈婉像我一样发愣,之后给了我一耳光。
    什么是爱?
    我静静地注视陈婉,没有答案。06年在文学社举办的先锋文学交流会上,一位腆着肚皮像爆发富一样的作家在台上一本正经地解读文学中的性与爱,陈婉突然站起身提问:“没有爱的性和没有性的爱你选择哪个?”爆发富色眯眯地笑笑:“如果我是阳萎,我选择没有性的爱。”
    可惜我不是阳萎,我爱陈婉,有一半原因是她长得像林志玲。
    我说陈婉,你又在逗我,我们之间有什么爱不爱的。
    陈婉说你想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和你开房吗?
    为什么?
    因为我恶心你。
    我苦笑,一个我爱的女人,因为恶心我所以和我开房。我不知道陈婉脑子里堆积了多少神经质的想法,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爱她,就因为她长得像林志玲?别逗了,前几天我还睡过一个像范冰冰的舞女呢。
    陈婉靠在我肩上,喃喃自语般地说着:“其实和你在一起挺好的,如果不是我妈死的那晚你和唐丽在宿舍胡来,我会像唐丽一样认真爱你。如果我认真爱你,就不会遇到比你还恶心的祥子。”我抱着陈婉,呼吸她发丛间淡淡的轻香。我说你和祥子分开吧,我要你。
    陈婉一把推开我,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我陪着陈婉一直游荡到天亮,她时哭时笑,我一会帮她捡鞋一会为她擦泪,像哄小孩一样抱着哄,还傻乎乎地唱了摇篮曲,实在折腾得筋疲力尽。陈婉说吴楚你真好,我俩私奔吧。我说好,我俩私奔。陈婉大笑,说你真傻。
    我是够傻的,我傻乎乎地担心她跳崖自杀,傻乎乎地陪这个疯婆娘游荡了一整夜。陈婉对死的看法同样很神经,有一次在旅馆醒来,发现陈婉正拿着水果刀抵住自己的胸口,刀尖已刺入肌肤。我跳下床抢过水果刀,问陈婉怎么了怎么了?陈婉说:“我想以死拯救肮脏的生。”
    清晨的鼓山安静如死,天空阴沉得毫无生机,像一只被切去眼皮的巨大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女人穿着白色睡衣,一个成功的男人西装革履,在安静如死的鼓山的清晨疲惫地拥抱。爱情,如死亡般绚烂。
    有一瞬间,我真的想和陈婉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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