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尽灭，远处天边散开璀璨烟花。五光十色华彩缤纷，映得星子都黯淡下来。人们欢闹的声音远远传来。枫叶呆立街角，震惊得无以复加。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纸蓉，里面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反倒是炎露露，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轻哼了一声。说着“又是一个防御系，这届尖子生怎么都这么不上进啊。”一甩马尾就走开了。既然纸蓉觉醒了能力，她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且能把枫叶逼到那个份上，她的火气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落叶深深花溶溶，黑烟散去后，依旧是晴朗清新的空气。炎露露走后，枫叶仍然呆滞的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半响，他抬起眼来，手一扬，又扔了个火球给纸蓉。
    这个火球，低温快速，只有拳头般大小。和领受礼当天，在回程的小车中试探纸蓉的火球一模一样。但却和那天深夜中，有着完全不同的结局。淡蓝色的保护罩，在星光下幽幽放光，火球被保护罩轻轻的弹开了。坠地，熄灭的无声无息。
    “不可能啊……”枫叶楠楠自语，就算是能力没觉醒，防御系也会有保护罩的。
    能力没觉醒，又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太弱了感知不到而已。
    但一个防御系无论多么的弱，也依然是个防御系。系统保护罩犹如本质一般的存在，是绝对不可能消失的。这一点，身为防御系的枫叶，就特别清楚。领受礼后，他甚至能感受到深植心核的系统保护。
    如果炎露露知道纸蓉是防御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找茬的。
    因为防御系，终其一生，无论什么时候，从来都不会是任人宰割的。
    永远都有系统保护罩。
    虽然不如辅助系的完全防御。但永远都有。
    这和暂时的心核保护完全不一样。
    本质问题是不容更改的。
    所以当时枫叶才断定纸蓉是窥探系或攻击系。
    但现在……？
    空气中，柳林花片片坠落，洒在寂静的氛围中。看着纸蓉脖颈间的黑色纹路。枫叶莫名有一种受骗的的感觉。
    这和他了解过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的纸蓉，完全没有法力波动……
    并不像是能力未觉醒……
    如果之前不是能力未觉醒……
    现在……也不该是能力觉醒。
    那……
    枫叶一怔，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忽然跳进了他的脑海。
    这种能力，他曾在一本手记中看过。
    那本书，为了避免对学生进行错误的引导，学校图书馆是没有的。但枫叶经常去卫城买火属性的实验材料，跟那里的一个图书管理员关系不错。因此也就看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书，包括这本。
    偷窃者狂想手记
    天边星子幽幽闪烁。街尾静悄悄的站着两个人。四周只有柳林花缓缓下落，飘在石板路上。迎客铃隐约的响在左侧。静谧悠远。
    “纸蓉。”枫叶忽然开口，“说不定，你真的是个怪胎。”
    “啊？”纸蓉不明所以。
    “……”枫叶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我们等等，若真是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枫叶没再开口，只默默的看着纸蓉脖颈间的黑色花叶，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纸蓉便疑惑的站着，等着不知名的事情发生。
    风吹林华飞，片片坠石扉。远处的喧闹声逐渐浅淡，天色也越来越暗。时光缓缓从街边的青石板旁悄然流过，途径一地树影。两人默默的站着，相对无言。
    大约十分钟后，纸蓉的黑色颈纹，忽然颤抖着闪了一下。在枫叶猛然放大的瞳孔中，那黑色的花叶纹路，从顶端开始，一点一点的凭空消失。渐渐隐去，就像是涂在白瓷上的墨汁，在还未干时被一勺清水兜头临下，被冲刷掉一般。没一会，便干干净净的，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傍晚街边，纸蓉站在那里。颈部一片空白，全身没有一丝法力波动，就像是一个没参加过领受礼的人。
    力量离去，但却不是消逝无踪。纸蓉觉得心核仿似坚硬了一些。而前方亮光一闪，枫叶点了一团火，再慢慢靠近纸蓉。这一次，直到纸蓉甩着手跳脚喊疼，都没有再出现保护罩。
    纸蓉刚觉醒的能力，就这么消失了。
    “……”
    “……”
    “……”
    “……”
    手上的烫伤，在迅速复原。
    那是三天的心核保护在起作用。
    意味着纸蓉觉醒了能力。但却没有颈纹。没有法力波动……
    纸蓉手足无措的站在那，这简直是不可能会出现的事情。这种可能性，学府里所有课程，连提都没有提过。
    能力觉醒，终生颈纹。颈纹只能生长，却从未听说过有消逝的。
    一头小兽长出来的犬牙，一只雏鸟丰满着的羽翼。生长着，成熟着。还能长到一半忽然消失的吗？
    站在街角的枫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星光斑驳的透过柳林花树，在地上洒了一大片光影。
    许久，他才开口说话。
    “我之前调查护卫队时，曾经在图书馆里，找到一本手记。里面提到过一种奇异的能力。就是……”枫叶正视着纸蓉，“不需要偷窃的偷窃者。”
    “啊？”纸蓉愣愣的看着枫叶。
    “我当时也以为是天方夜谭，这种能力怎么可能存在。但你这种情况，和手记里描述的，十分相似。”
    “……”
    “那是一种，能自己变换系属的能力。”
    “……”
    纸蓉懵了，只呆滞着听枫叶说。从那本手记的历史开始说起。
    那本手记的作者，是一群偷窃者。
    饱读古籍，狂热着追求新能力的偷窃者。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有不少致力于开发新能力的人。但实际能留下手记的人，却并不太多。想要编造出新能力，需要浩如烟海的知识储备，和身经百战的实战经验。
    一个新技能，该如何运用，如何实施，如何修炼，如何对敌。这些都不是只靠想就能设计出来的。很多时候，需要精通现有的其他能力，以此作为参考和基础。
    当初创造空间撕裂的前人，贯通了所有空间属，操纵属，甚至自然属里的风属光电属和变化属。才写出了个基础的手记来。所谓隔行如隔山，不是空间属的人，要了解空间属的能量如何运转，心核怎样跳动，招式如何使用，元素如何调动。都难上加难。由此可见研究之不易。
    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说。虽然臭名昭著，但最能全面了解各种能力的，就是偷窃者了。虽然令人厌恶，但身在研究室里的偷窃者们，大量偷窃了各种能力，研究之后，留下了十分宝贵的研究手记。
    偷窃者性格常风流古怪，难以捉摸。脑洞也开得畅游天际。这本集结了偷窃者幻想能力的手记，名为《狂想手记》
    《狂想手记》，本是一本十分珍贵的资料。但却因为里面的许多能力，都闻所未闻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再加上偷窃者本身，也不为世人所容。所以此书尚未发行就被销毁。只在书籍保存最完好最全面的卫城图书馆里，还残留着破败发黄的半本。
    就这不起眼的巴掌大一小本，也被图书馆长如宝贝一般，藏在了密室里不对外人开放。当时，枫叶给相熟的图书管理员，带了一整壶暗渠酒。才趁着他喝醉一睡不醒时，偷溜进了深处的密室。看到了复制的版本——真本估计是怎么也看不到了。
    这本手记里面，最难以理解的，除了一干仿神属之外。还记载着一种，偷窃者们朝思暮想的能力。
    不需要偷窃的偷窃者。
    他们朝圣般把这种能力称为。
    全能者。
    不需要偷窃的偷窃者？这听起来实在是美好。能变换能力的同时，再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了。再也不会不容于世，只能阴森的藏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了。
    这个能力手记写成之日，住在言城地下室里的偷窃者们，吃着黄瓜咸菜，喜于声色。甚至扒出了地底下埋了九十年的廉价酒，醉醺醺的喝了一坛。
    虽然知道，也许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都未必能看到这个能力现世。但却像是总算有了个念想。如同在冥海边上，种下了一棵收云藤，千年内都等不到它发芽，却总有长成的那么一天。
    那是收云藤，是希望。
    在真本之中，写到这个能力时，字迹都开始颤抖。一手飘逸清绝的字，竟然歪歪斜斜，难以辨认。
    复制本里，却推断得清楚。
    全能者的要求苛刻至极，至少需要三个条件。
    第一，没有任何能力的绝对缺口。
    这个很好理解。有绝对缺口，怎么能成为全能者呢？而且一个绝对缺口，影响是十分广泛的。绝对缺口，意味着此人体内的能量轨道，无法接受这样的能量运转方式。这会影响大片相关的能力无法融会贯通。
    比如枫叶，是低温能力的绝对缺口。意味着他永远无法理解冰属性能力的模式。乃至温度调节中的降温，通过低温实现的储存、封禁。再到身体变形中跟体温有关的能力。甚至风属水属攻击中，有关降温的附带招式，都通通不能学。
    一个缺口看似很小，但会影响整体的能力变化。就犹如悠长的河道中，有一段无法流通，整条河便难以为继。想要自由的变换系属，就不能有任何一个绝对缺口。
    单单这一个条件，就几乎把能力者们刷下去了十分之八九，更别提后面的条件还要一个比一个苛刻。
    第二，超高的学习和理解能力。
    这个也很好懂，就是说学东西要快，修行进步要迅速。
    因为全能者不同于偷窃者。偷窃者如同偷窃了别人已经造好的工具，只要运用灵活得当，就可以独当一面。但全能者，却是需要把所有能力都从头学起，把所有工具都自己造出来。这个难度，不谈比起普通人，就算比起偷窃者也要难上数倍乃至十数倍。
    在天之落英，很多人仅要学一种能力，都要穷尽自己的一生，又何况多种？就算是偷窃者，也只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内阁主君。其余大多泯然众人。如今却需要比主君更聪慧十倍……
    主君如此，都能掌一代王朝，要是再智慧十倍……历史上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也实在是难说。
    第三，前面的条件已经要穷极历史了。但这个却让枫叶觉得，这种能力完全是天方夜谭，非人力所能及的
    因为手记上面说，这个能力……需要……至少24种类型的人格分裂。
    设计能力的偷窃者，把相似的系属分成了24种。24种能量流向，流速，出招。24种能力生成，蓄力，喷薄。手记中说，至少需要这么多种人格，才能完全掌控住所有能力。
    枫叶当时就愣怔当场。回过神来后摇头长叹。
    他没有想到除了能力缺口，学习能力之外，还有这么一层障碍。
    那就是，能力影响性格。
    人们所选的能力，要沁入心核中，融入骨血里。那就势必会对本人产生方方面面的影响。其中就包括了性格影响。譬如火属性大多骄傲，水属性大多温和。又如攻击系大多张扬，辅助系大多涵养。当枫叶选了防御系之后，他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内敛了不少。这就是能力会对性格产生的影响。
    而一个人，如果能同时把两种相克的能力练到极致，就会产生人格分裂。因此想要全能力精通，那至少要分类出24种人格来。说到这里，这个全能者，实际上已经并非一个人，而是性格各异，却能互相配合的24个人……
    “……”枫叶无语的合上了手记。
    这人写到这，是已经疯了么。
    这是枫叶当时的感想。
    而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依旧是3780年5月4日傍晚。遥远记忆中，那个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全能者，真的出现了吗？枫叶看着纸蓉熟悉的脸，一时感到有些恍惚。
    实际上，不管怎么叫。纸蓉确实成为了那些偷窃者们，朝思暮想的能力者。
    首先，纸蓉没有能力缺口。
    其次，她原本就天赋够高，领受礼中主神还特意给了理解和记忆加成，让她在学习能力时尤为专长快速，得心应手。
    最后，主神固定了她的性格。使她的能力不会直接影响性格。
    因此，这个千古难见的三种条件，便同时达成了。
    在这个迷迷糊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小女孩身上。
    但就算主神给予了许多优厚的加成，要把各种能力练起来，也还是十分艰难的。比起单一能力者来说，所要付出的艰辛，要多何止十倍。
    于是枫叶认真的提议，“你不如选几种练起来，其他的……不要碰。”
    “……”纸蓉才开始兴奋于自己得到梦寐以求的能力，就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眼神顿时一凛，斩钉截铁的答道：“不可能！”
    “……”
    纸蓉平常看起来，迷迷糊糊，大大咧咧的。似乎很好糊弄，对什么都无所谓。甜点也好吃，苦茶也好喝。宿舍光亮也开心，昏暗也静谧。可是一涉及到能力，就倔强得谁劝也不听。被导师耳提面命吗了那么多次，竟然还是无法安下心来学空间属。
    而如今，终于获得了这样的能力。说她贪心也好，说她愚蠢也好。就算是以后真精神分裂，也比白白放弃自己的潜力来得好。
    “你……”
    “不管怎么说，都绝对不行！”平常懒洋洋的纸蓉，此刻眼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坚定不移。那抹认真的光，在她浅色近白的眼眸中，闪着华光。趁着背后璀璨的星子，竟然丝毫不逊色。
    柳林花叶轻轻摆动，在两人之间洒下足够多的浅绿。和纸蓉对视良久后，枫叶无奈的叹了一口长气。
    这事是劝不动了。
    枫叶知道纸蓉的脾气。他身为第一批入选，也知道纸蓉身上也有的，所谓尖子生的骄傲。
    追求卓越，接近完美。敢为人先，力竭不退。
    所谓第一批，就是最首的一批，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加靠近主神。也因为更靠近主神，他们会更努力认真，甚至于更疯狂的修行，以期再接近主神，趋近终极。
    有全技能精通的可能，却只选择其中几种来修行？
    纸蓉绝对不会接受这种自毁能力的做法。
    天色渐暗，四围无声。
    枫叶终于松了口，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耸肩缓声道：“那毕业典礼之后，还是要去天赐之林。你修行特别困难，得在那里好好努力才行。”
    纸蓉点头。脸上笑的开怀。就像枫叶说的不是好好努力，而是叫她好好睡觉一样。
    灿烂的笑容一刺，枫叶整个人都无奈了。
    “真是的……”他撇过脸，转身往回走，“随便你吧。”
    无视枫叶语气中的无奈和敷衍。纸蓉跟在后面，像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般心花怒放。摇头晃脑的走得喜气洋洋。中央星云渐渐熄灭，清风吹来已有丝丝冷气。
    就这么走到一半。纸蓉一甩手，碰到了之前被火蛇灼得有些发黑的裙边，忽然抬头。
    她开口问：“对了，你之前留在主神坛……是为了等我？”
    就为了这个，被围攻成那样吗？
    “嗯？哦。”街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枫叶听完问题后，连头都没回，就懒洋洋的点头道：“是啊。”
    “啊……？”竟然直接承认了？纸蓉长大了嘴巴。
    前面走着的枫叶，很快又十分平静的补了一句，“一个人打车回来太贵了。哦对了，那天的车钱你还没给我。回去快点还钱。”
    “…………………………”
    还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