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倚栏听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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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后不久,湘城就进入了梅雨时节,一连几天阴雨连绵不断,路上的行人撑着各色的油纸伞,匆匆的去往各自要去的地方,没人试图在雨中多停留片刻,想来也是害怕雨水沾湿衣衫鞋子吧?
拄着下巴靠在窗边,看着拐角屋檐下几只燕子在巢里蜷缩成一团避雨,从各自身上汲取着温暖。雨水从那屋檐下方斜斜的潲进来,偶尔几滴偷偷地落在我的面颊上,凉丝丝的感觉,有那么些许新奇刺激,可又让我纠结是否要继续让雨水染花面颊上的脂粉。撩拨着窗帘,想想吕郎,又想想洛川,那烦心不已的感觉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夫人,有人给你寄了一封信,可是没有署名。信封上只有一个‘川’字。”翠柳把信递给我,不必说也知道,是洛川寄来的。信的内容如下:
自上次见面后就甚是想念,况且上次柳夫人您走得急,把香包落在地上被我拾起,不知可否未时三刻在城外烟雨台见你,以便将香包归还?
川
这我才回过神来,上次走得急,把香包都丢了,幸好被他捡到了。犹豫片刻,我还是决定赴约,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也尤未可知;况且,吕郎还要几个月才能回来,有人关心,有人陪同,一起分担喜忧也未尝不可呢。若是不去,反倒显得我小家子气,心胸狭隘了。
长发自然的披散在肩上,穿上一身浅蓝色衣裙,也未戴什么首饰,简单的梳妆打扮后,我就打着伞往烟雨台去了。外面还下着雨,地面些许泥泞,鸟儿虫儿都不知去向,怕是都到安逸处躲雨了吧。路上行人稀稀疏疏,一路上显得格外安静,耳朵里只有反复焦躁不安的雨水啪嗒声,还有那偶尔踩进水洼,溅起水的啪叽声音。
去往城外的路上,要经过一小片竹林,那里人烟稀少,只有偶尔可以看见几只野兔山鸡从草丛间躲闪过去,仿似我是一个不速之客,而这些丛林里的精灵则躲闪不及。翠竹和雨弹奏出一曲自然的欢歌,往前走着,眼看要从林子出去到河边了,我却发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东西在晃动,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猛兽,小心翼翼的探过头去看,也没看见什么大体积的活物,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只小麻雀被荆棘丛缠住了腿,它奋力的挣扎着,可是翅膀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越猛烈的挣扎就越会被尖刺刺伤,羽毛也被扯落了不少。看着它,我竟不由自主的叹气起来,甚至对它还有些同命相怜起来,慢慢的走过去,轻柔的解开它被缠住的腿,生怕它被我吓到。终于它挣开了荆棘,可是因为羽毛和天气,暂时还是不能正常飞起来;我就只好把它抱在怀里,用手绢包起来,向烟雨台走去。
我能感觉到它在瑟瑟发抖,身体的温度也逐渐低了下去。快走到台前时,在雨中看见了洛川站立在四角亭下的身影,他的头发被风吹的扬了起来,在烟雨迷蒙里显得格外迷人。我竟因注视他而呆愣在那里。
半晌,他好像也看见了我,向我招了招手。快步走过去,踏上了四角亭的石阶;“洛川,你看这只雀儿。它刚才被枝杈缠住没法脱身,我把它救下来了,可是它还是不能走,也不能飞。”我焦急的把麻雀捧到石桌上,“哦?我看看。”他轻轻地捧起麻雀,动作娴熟的用布条和不知从哪变出来的药膏帮它包扎。“你居然还随身带着这些东西?”我惊奇的问道,他笑着说“哦,自幼喜欢研究草药医术,况且不知何时这些跌打损伤药就用得上,所以基本上只要出门我就会随身备着,以便不时之需。”这不禁让我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好了,包扎好了,这样吧,你把它放到我那几天,等它把伤养好了,我们再一起去把它放生,你说可好?”他询问着我的意见,“嗯。”我红着脸,低下头去默默答应了。这时他看向我,突然把手伸了过来,“你看看你,是不是光顾着救这小家伙了,伞都忘记打了吧?头发都湿了。”说着,他的手伸了过来,替我拨弄拨弄不服帖的刘海,抿下鬓角的水珠;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头发湿了好大一片,水珠顺着头顶和鬓角流下去,流过面颊,流过下巴,滴到胸前的衣襟上。我笑着“嘿嘿,可不是,光顾解救这雀儿,我自己却淋湿了。”
“走吧,陪我散散步,然后我们再去我那熬些药,看你的样子也需要些汤药驱寒,不然,怕是要染上风寒。”看着远处河面上三两只小舟若隐若现,河面上满是雨点滴落而绽开的涟漪。我俩撑着伞,并肩走在河边,相视无言,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并不尴尬,只是感觉上十分的微妙,我们两人都十分享受这宁静的时刻,只用眼神和呼吸交流;看着河边荡漾的水草,在一片洼进陆地的小水潭处,看见了几只争抢着吃鱼的水鸟,看着它们争先恐后的样子,我竟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洛川就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我,直到我都觉得很不自在了,就问他“你看什么呢?”,他云淡风轻的告诉我“当然是看你多美了。”“杜公子说笑了。就不要再打趣我了。”他这么说着,我的脸更加的红了,“我怎么是说笑呢?这是我的心里话,句句属实。”洛川眼神坚定地看着我,从他的瞳孔里,我可以读到他的意思,可是道德告诉我,我不能答应他,也不能给予他什么,要对自己和吕郎负责。“咳咳,杜公子,我似乎有些着凉,不如我们赶快去你那里熬些药来喝吧,这雀儿怕也是尽快需要休息呢。”我能看到他的眉头紧蹙了一下,之后又很快的舒展开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哦?那我们还是快走吧。”说着,我们就向他的住处去了。
上次来到这白兰花园,我也只是在院子外面欣赏白兰花,还未曾进到他的住处里去,这次,我们又来了这“世外桃源”,此时雨依旧未退,只是不那么欢腾了,花朵一如那日的美丽,只是香气因雨水的冲刷而变淡不少;但是花瓣却因雨水而显得更加纯美鲜嫩,在花的外围,雨水给花朵蒙上了一层薄纱,使花儿多了一份朦胧之美。那花儿就好像是沾湿了翅儿的蝴蝶,虽然美丽,可是却没有什么活力可言。“咳”我觉得自己的头又烫了几分,眼前的食物也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快进屋吧,不然这风寒怕是要严重了。”洛川急切的搀着我向他的小屋走去。因为头晕,感到浑身无力,我顺势躺在了他的竹床上。“你先歇息着,我去给你熬药。”听完洛川这句话,我就晕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再起床,已是次日的清晨了,窗外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依旧下得欢快,努力的睁开眼,我看见洛川头枕着胳膊,趴在床边,他也因为我的起身而惊醒,“月凝,你醒啦?感觉好些了么?”“嗯,好些了。”我揉揉依旧有些酸痛的手腕,感觉肩膀还是有些无力,“昨晚看你睡了,,不忍心吵醒你,于是我就用棉纱吸着药液喂到你嘴里,看来真的见效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无比的开心,“真是失态,居然在这睡着了。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我说出了自己的顾忌,“月凝你尽管放心,我杜某虽不是什么腰缠万贯,身家显赫之人,但我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做些龌龊猥琐的事情。”看他如此的认真决绝,我也只能相信他了。“对了,那雀儿怎样了?”我担心的问他,眼神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着雀儿的踪影。“哦,在这哩。”他说着,便起身去窗台那里摘下挂在窗檐上的鸟笼,紧接着,就听见那欢快的叽喳声,与昨个在林子里听见的那种哀戚惨烈的叫声截然不同。随着洛川走得越来越近,我也看清了那在笼子里欢快扑腾的小事物,它的脚上还缠着绷带,可是已是充满活力的样子了,眼睛里,也有了光彩。“你先瞧着,我去给你再拿些药来。”洛川把鸟笼放在我面前的橱柜上,转身去熬药了。我边用手逗弄着雀儿,边审视着这间小屋:屋的前面是白兰花园,屋子里左边是床榻,右边是做饭的地方;正对着门的方向是通向后山的门,这门的左边是一大柜的图书和玩意儿,右边是和那些医馆药房里的橱柜一样的药柜,在每个格子上都清楚地写着我认识或是不知道的药材的名字。屋子的中间是一张用古树根做成的茶几,四个椭圆的凳子上铺着简朴的绒布垫子。茶几上是一套砂质地精致茶具,还有一副围棋。在床头,挂着我们邂逅时他吹奏的萧管。在门上挂着一幅他自己所作的山水画,窗台上是两株洛川种的杜鹃,正懒洋洋的开放着。
“喏,药好了,来喝点吧。”他端着药碗走过来,“你帮这小家伙也备些吃的吧,看它的样子也是饿了。”我接过药碗,用汤匙搅动着那深棕色的汤药。洛川转身到灶台旁边从麻袋子里抓了一把谷子过来撒进鸟笼的食槽里。看着雀儿吃着谷子,我也试图吹凉汤药再喝下去,“我喂你吧。”洛川接过碗,“我俩随相识甚短暂,可是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似的,你也不必和我计较这些小事了。”他轻轻地吹着舀起的药,再慢慢地送到我嘴里,尽管他如是说着,我还是推辞着“真是麻烦你了,既要照顾我,还要喂我吃药。”他只是笑笑,药水进入嘴里,我惊讶的发现,竟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倒是甘甜几分,和以往那些郎中大夫给我开过的药苦咸酸涩完全不同,不由得好奇问他“这药怎么不苦呢?”洛川略有几分得意的说“这药是我精心调制的,往常的风寒药味道都很让人不舒服,所以我在里面加了些花蜜,所以味道也会改善不少,怎样,还不错吧?”“恩,的确是好喝很多。”我甘之如饴的喝光汤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帮你做些事吧,想来你也是到现在也没有吃饭吧?我亲自下厨,做些菜给你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准备品尝你的手艺咯。”他说着就悠闲地坐在茶几旁去准备泡茶了。
下了床,活动活动筋骨,整整衣衫,梳洗梳洗,我就准备做早饭了。到他的灶台旁一看,蔬菜调味品倒也是齐全,甚至还有几盒香气扑鼻的香料,在那水缸里竟然还有几条来回游动的鱼,灶台旁边有几块石头,在下面压着几块咸肉;“杜公子,难不成你平时还喜欢这些烹饪做饭的活计?”“嗯,因为长期不喜欢在家里呆着,受那些下人和老爷老太的约束,所以我大半时间都会在这一个人呆着,也清净些,可以作诗画画,看书写字;所以也和我家厨子偷学了些下厨的手艺,至于这香料和蔬菜都是我自己园子里种的,咸肉是从街市上买来存着的,鱼嘛,我先不告诉你怎么来的,待一会吃了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自然明白了。”一边下厨烹饪料理,一边听着他对自己这些“杰作”如数家珍,内心不由得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和敬意。听着锅子翻炒的声音,和着窗外的雨声,以及洛川偶尔倒茶发出的水声;就好像一曲和谐的歌,这烟火气息是平日在府上也没体验过的,毕竟作为一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我也不能享受到这田园惬意之乐。现在的我,既感到新鲜,也感到无比亲切。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之感油然而生。菜一道道摆上了桌子:咸肉炒青菜,红烧鱼,萝卜汤。这对于两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丰盛了,我还抓了一把米缸的米熬了白粥,做着饭,我有不由自主的想到给吕郎亲自下厨的时候,内心既慰藉又有几分无奈。只看杜公子目瞪口呆的坐下,“真是难以想象这些食物是你烹调出来的。”我笑着夹了一块鱼给他“尝尝吧。”他把鱼肉送进嘴里,脸上呈现出了沐浴春光的表情,紧接着就连话都来不及说便狼吞虎咽起来,我捂着嘴笑着说“看来你平日偷学的两下子也就那样嘛,也真是辛苦了你的胃。”他还不服气的说“你看我哪天给你露两手,虽说不见得比你做的好吃,但也还不赖。”眼看着他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样子,我不禁说道“你呀,还有心思和我斗嘴?等你做出来像样的料理让我尝了再说,现在还是好好享用吧。”吃过饭,我俩将碗筷洗刷收拾干净,“拿上伞,我带你去个地方。”洛川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把油纸伞递给我,推开了小屋的后门。
令我惊讶的是,这门后竟是一个山洞,“这小路通向哪里呢?”我不由得好奇的问,“来吧,穿过去你就知道了。”洛川说着,点燃了手里的火把。这山洞里路还算平坦,偶尔从远处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山洞顶大大小小的石笋。这山洞大半是久不见天日,因此温度相较外面更加的阴冷。从指尖钻入的寒气让我本能的抓住了洛川的手,他回头看着我“抓紧些,路比较滑,马上就到了。”他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着,微弱却让人心神安宁。就这样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原本渐渐消失的雨声又重新回到耳边,前面渐渐又有了光亮,终于,走出了洞口,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的恢复。撑开了雨伞,眼前的景致令我目瞪口呆:整个山的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山坳,中间是一条溪流,在这洞口的旁边是一座四角亭,四角亭连着一条甬道,甬道围成一个半圆,尽头也是溪流的尽头,聚成了一汪水潭,水潭的四周种着翠竹和各色花卉。因为现在是夏季,所以绣球花和夹竹桃竞相盛放着,那淡紫色,淡粉色的绣球花和纯白色的夹竹桃被绿叶掩映的相得益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雨在这里仿似也更加的温润柔和起来,淅淅沥沥的顺着山顶向下流去的溪流汇向水潭。“怎么样?这里别有韵味吧?”洛川领着我顺着光亮的鹅卵石子甬道走着,“这里的花想必都是你种的吧?”他默许到“恩,的确,不过其实也并不全是,有一部分花是我种的,也有一部分是野生的,开始我也不知道这处桃源的存在,只是建了小房子开始我发现了这个山洞,好奇驱使下我就往里走去,就发现了这‘人间仙境’。于是就搭建了凉亭,多种了些花卉,春天你可以在这里闻见丁香和迎春的香气;夏天绣球花和夹竹桃开的最欢;秋天自是各色菊花的时令,初冬还看得见梅花争相开放呢,有时若是在小屋后门处也闻得见花朵香气哩。在这四周的山崖上都有我种下地各种草药种子,也方便我取材研究,若要能研究出些新鲜的玩意拿去医馆还能多卖几个铜钱让我多买些花种呢。”看着他如数家珍的样子,不由得对他有多了几分好感,随他来到甬道尽头,他手指着水潭“这就是那些鱼缸里的鱼的来处了,开始我也只是放了一些鱼苗,后来谁成想这水里的鱼竟越来越多繁衍成群,现在只要是我想吃鱼,撒些苞谷再用网子下去捞就是了。”他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把馒头屑撒进水塘,只见刚才还平静的水面马上“沸腾”起来,那大小不一的许多尾鱼就翻腾起来争抢水面上的食物,它们瞪大着眼睛,大嘴巴一张一合,奋力的摆动着自己的身躯和鱼鳍。那样子就好似几天几夜没吃过饭似的,惹得我窃笑不止。“你再随我来。”我以为这只是桃源的全貌,可洛川的话告诉我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引领着我走向绣球花丛,拨开那被雨滴滋润得鲜活的花丛,我竟然发现花朵掩映下的一条通往山顶的小径,平整的石阶路两边也种满了绣球花,撑着雨伞向山顶走去,嗅着一路的芬芳,看着两侧葱郁的山林间不时传来的鸟鸣,在群山间回响,洛川也似是受了这环境的感染,吹奏起一曲欢歌来。慢慢的,我们走到了山顶,眼前的景象正如杜甫说的那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烟雾迷蒙掩映下的群山发出各种好听的自然之声,这与我平日能在街市坊间听到的丝竹管弦之音天差地别,与洛川的箫声相得益彰。我闭上了眼睛,深吸着泥土草叶混杂着树干松脂发出的香气,不由自主的伸开双臂。奇妙的是,天气竟然在这时转好放晴,正好从我们头顶的乌云散开,阳光从云层穿出一个洞来,照射到我们脸上。我能感觉到那从头到脚传来的温暖,驱走连绵阴雨带来的阴寒,感觉阳光在自己的血管里从头到脚的流淌。洛川用手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月凝,我明白你的担心,我也懂得你的苦衷,可是我对你一往情深不能自拔,现在,这里的景色可以说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也就是我整个人的全部,既然你已经了解了我,我也能希望更进一步地了解你,认识你。虽然你说自己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可是我只有这两日看见你真正幸福的表情,包括那日在林子里,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你对吕公子的情感有多深,我只看见你紧蹙的眉头和忧虑的眼神。所以,我知道,只有你和我在一起时你才是真正的你自己,你可以抛开那些世俗的枷锁,可以无拘无束的做你自己,而不必虚伪的表演给别人看,虚假的活着,难道不是吗?”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的确,他说的丝毫不假,句句属实。我也许是在被那些礼教道德约束着自己真正的内心,而忽略了自己真实地感受,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人生么?这真的和梁祝焦刘一样是人间至真的感情么?原本只是一丝动摇的内心防线现在却已是被冲垮的堤坝一般溃不成军。“洛川,或许你是对的,我应该遵从本心,而不是欺骗自己。至于吕郎……我可以和他去沟通。”我内心深深地知道,吕郎对我的感情就和我对洛川是一样的,嘴上说着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呢?可是此时的我早已意乱情迷在洛川的温柔海洋里,那还顾得了那么多呢?
就这样,和洛川在山间跑着闹着,累了就在树下坐着吹箫吟诗。眼看着天色已晚,我们才回到了小屋,“我已经两天没回府上了,也不知老太太老太爷他们现在如何,洛川,我们改日再见吧,暂此别过。”收拾好自己的细软,我就准备告辞回府了,“这香包?”洛川拿着香包递给我,“香包你留着吧,就当我送你的信物了。”我红着脸腼腆的说着,“恩,那好……”洛川也不好意思拘束起来。“我送你出林子吧。”他陪着我,在酒红色的夕阳下漫步走在回去吕府的路上。
天色渐渐黑了,目送洛川消失在人海里的背影,我推开了院子的小门。刚进到自己的闺房,就听见了正厅传来的惨叫声和打骂声。我马上感觉到大事不好,循声而去。“你们这两个丫鬟,府里自幼培养你们两个看着夫人,结果呢!原先只是好吃懒做,夫人不吃饭罢了,而现在居然连人都看不住!你们两个饭桶,衣食住行哪里不是府上给你们备置?还有按月发给你们的工钱,府上待你们不薄,你们就这么回报我吕家?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酒囊饭袋!”只见老夫人命下人姑婆两条袖子扎到胳肢窝,再用长条皮鞭沾着凉水抽打在翠柳婴桃的身上。
“老夫人饶命啊!都怪我们没照顾好夫人,才不知她的去向。请老夫人饶命啊!呜呜呜。”两个丫鬟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那胳膊上、腿上早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她们洗得发白的麻布衣服,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禁自责起来,更是羞愧难当,从那后门屏风后走了出来。“婆婆大人,还请手下留情,是我一时贪玩让您担心了,不过这两个丫鬟真的是无辜的,还请婆婆高抬贵手,饶她们一命。”看我终于回来了,两个丫鬟原本绝望的眼神又恢复了光彩,“夫人你可算回来了,你害的我们找你好苦……”“你这不守本分的荡妇,还有什么颜面回来见我?我儿上京赶考多时,怕是你早就红杏出墙,另有新欢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几天不回家来?你一走了之便罢,留下我这老朽来照料这一大家子人,你可还有人性?”见婆婆如此恼怒,我见状大事不妙,立马跪下求饶“还请婆婆息怒,我并无您所说的行为,我对吕郎是一心一意的,还请您消消气,容我说道这几天没回家的原因。”婆婆倒也是理智,听我如此说辞,也冷静下来“哦?那你就说说吧,是什么原因让你几日不回家,我倒想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如若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哼!不要怪我不念旧情,将你逐出家门!”婆婆正襟危坐在正厅的上座,如捋浮萍似的端起茶杯,云淡风轻的说出这话,轻蔑的看着我,用右手上那镶玉的金溜子玩弄着茶杯盖子,轻轻地吹开茶水表面的渣滓。看着还躺在地上的两个丫鬟,我咬咬嘴唇“婆婆,是这样的,公公他自不再过问家事静养以来,不是一直落下体寒腿疼的病根?”确是我所说的这样,公公他自从不再打理家务以来,虽说清闲了很多,可是原本就有的病症一点没有起色,反倒有加重的趋势,“恩,确如你所说的那样,那又如何呢?”婆婆那结冰的脸终于有融化的趋势,我笑着说“就是因为一直惦记着公公身上的顽疾,所以我一直四处打听民间可以医治此症的偏方。而就在前不久,我得知城外后山有一神医,所以几日来特去拜访,求取灵丹妙药,好来医治公公的病症。”这神医说的自然就是洛川了,他虽有医术,倒也不至于有多玄妙的地方,药我的确有讨到,只不过是缓慢见效的方子,不过现在为了救两个丫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出此下策。婆婆听到这里,竟舒展开了眉头“你说的话可是当真?”“那是自然,我怎敢欺骗婆婆大人您呢?我也正是为了能够了解药的详细用法,再加上去时不小心敢了风寒,才多停留了几日。”说着,我还做出大病初愈的表情,“哦?你还感了风寒?现在痊愈否?”婆婆现在脸上已经表露出后悔如此错怪我的样子,不过,为了让她相信洛川的医术,我还是要用自己已经好了的事实来说服她“托神医的福,已经好了呢。不过,让您担心,还真是抱歉了,是我不对。”我红着眼眶和婆婆说着。
“丫头,是我错怪你了,是我心胸狭隘,还请你原谅。”婆婆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话,“快,带两个丫鬟去上药,让她们受皮肉之苦,是我这老太太的错。”“婆婆还请不要折煞我这小女子了。这是能够医治公公顽疾的药,还请您收下。这药丸每日服三次,药粉每天临睡前用来泡脚即可祛除体内寒毒。”说着我递上从洛川那取来的药。婆婆开心的不得了“真要好好谢谢这位神医啊,哪天你把他叫来家里,我要好生招待。”“这,恐怕有些困难……”我迟疑的说“这又是为何啊?”“因为这神医习惯了隐居山林,并不乐于与外面世界的人交往,若不是被我偶然撞见,苦口婆心的劝说,怕是也不会将这药方赠予。若是要他从那山间茅屋出来,更是不可能,若是强行请他出来,只怕是会惹恼他,连这药都不会再给我了。”“那,那还是不要惊动他了,以后就由你负责去取药,能治好老头子,我就知足了。”看着婆婆一脸的大惊失色,我内心不由得窃喜,她已经被我的话完全迷惑了。我的计策也算是得逞了。
“哈哈哈,你呀你,还真是狡猾,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如此深算的心思呢?”洛川笑着干下杯中的酒,看着从山顶照射下来的月光,映在绣球花丛间,映在溪水上,看似清冷,实则有那么一丝柔美;我俩就静静地坐在四角亭边,赏着夏夜的美丽月色,看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没有办法啊,情急之下,也唯有出此下策了。况且,这不也是我能来见你的唯一法子了?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地意见吗?”我拄着下巴,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倒也是,还是你鬼点子多。”吹着夏夜惬意不已的晚风,现在想来也只有如此了,至于吕郎和家里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就在我看着月亮愣神的时候,身后的竹林传来有人经过的沙沙声响“是谁?!”我不由得警惕起来,谁知是一只兔子蹦跳着从草丛间经过,还吓了我一大跳。“哈哈哈,你呀你,怎么这么胆小啊,一只兔子而已,哈哈哈。”洛川笑着,我羞愧的说“可能,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洛川爽朗的笑声在山间回荡,“你别笑了,我就这么好笑吗。”我俩斗着嘴,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惬意,看着远处还很热闹的街市,感觉自已远离繁嚣,超然于世,和洛川好似神仙眷侣。
就这样,我们顺理成章的享受着相处的美妙时光,每次为公公取药的时候,就是我们相见的时候。盛夏在虫鸣蛙声里渐渐走远,睡莲荷花依次开放的日子很快过去,直到山间第一片叶子飘落的时候,我们才感觉到秋天的降临。黄叶好像一只蝴蝶停落在我们的棋盘上,“呦,秋天好像到了呢,到了晚上也会变凉了吧?”我捡起叶子,把玩着。“的确呢……一会我再给你抓些拿些驱寒的药,你回家的时候给你的父母带着吧。”洛川下着棋说着,“恩,好啊。”
“洛川,这是我做的玫瑰馅和蛋黄馅月饼,明晚就是中秋了,我们一起赏月吧?”我放下手里的月饼盒子,高兴地看着洛川,“恩,我酿的菊花酒也好了,明晚拿出来一起享用吧。”在金色紫色白色的菊花掩映下,我俩欣赏着月色,品着芳香的菊花酒,“怎么样?这月饼味道还不错吧?”“恩,甜而不腻,清香四溢,你的手艺还真是没的说啊。”洛川吃着月饼赞叹道。“那是自然,自幼就学习料理烹饪,若是这点点心我都搞不定,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秋天就在我们的愉快赏月日子里渐渐过去,公公的顽疾也日见好转,我和洛川的感情日渐牢固。“下雪了,后山的梅花也都开了呢。”洛川扫着小屋门前的雪,哈着哈气。“恩,香气在这都闻得见呢。我去做饭吧,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我转身要去厨房“今天我来下厨吧?一直都是你做饭,让你品尝我手艺的诺言一直没有实现。今天还请给我个兑现的机会。”菜一道道摆上桌子:冬天里暖胃的萝卜炖肉,胡辣汤,清炒时蔬。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只是不知道吃起来如何。我满怀期待的夹起一块子菜吃了下去,“恩~味道还不错嘛,看来你没有说谎,的确有好好学习下厨。”他听了我的评价得意的搔搔后脑勺“嘿嘿,喜欢就好。”看着他开心的表情,我不由得惆怅起来,因为,按照吕郎的来信来讲,没有多久,他就要回来了。看着天上纷纷落下的雪花,和灰蒙蒙遮住太阳的云层,又想起小时候和吕郎一起玩耍的事,百感交集,难以名状。
这天,我在书房翻看吕郎抄的那些文书,香炉飘出浓郁的香气,烟袅袅升起,烛火摇摇曳曳,翠柳吹着冻红的手敲门进来“夫人,夫人!老爷回来啦!”看着她一脸的欢喜,我竟有些手足无措,“哦?那我马上去见他。”披上毛绒边的厚棉大衣,整了整皱了褶子的衣裙,捋了捋不太服帖的头发,我推开房门,往正门去了。
地上的雪被踩的嘎吱嘎吱的作响,一深一浅的踩在我的心上,忐忑的来到正门,在那灯火下风尘褴褛下马的人儿,不正是我期待已久的人?可是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吕郎见我来接他,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激动不已的神情“凝儿!我回来了!”他上前紧紧地拥抱着我,虽然他的温度一直试图流淌进我的身体里,可是,我却丝毫没有敞开心扉的意思,也早已没有先前的期待和雀跃。对他的心,也早已从和洛川在一起开始完全冷漠了。
“嗯,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