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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囚
山雨欲来风满楼,花开花谢锁情囚。
相思赋谁君不在,垂泪广寒上西楼。
序
这是一年冬天,雪厚厚的盖在老院树头,花圃上几只麻雀叽喳着寻找被雪盖住的草籽和未腐烂的果实,“哗啦”一把粟米撒在花圃上,雀儿们马上作四散状扑棱起来,不消片刻又聚拢过来衔吃这难得的美食。
“磊磊,快看这麻雀吃得多欢啊?哈哈!”柳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柳月凝蹲在花圃旁看着几只麻雀争抢着食物笑着说。她穿着绣着蝴蝶的胭脂红小棉衣,头戴着鸭绒小帽子,帽子上镶着一小块璞玉;两手戴着厚厚的线绒手套,小手轻缓的摆动着示意不远出的人过来,仿似又怕惊扰了麻雀们。那双如水的大眼睛也是忽闪忽闪的,脸蛋被冷气嘘的通红,可是丝毫不影响她看麻雀的兴致。
“嗯,我把这雪人安上鼻子就来。”不远处的小男孩认真的拿起早准备好的胡萝卜头按在雪人地脸上,这雪人浑圆的很,两眼是两颗黝黑的鹅卵石,被雪的光晃得闪闪的,嘴巴是一块破旧的红布头,在石阶边驻着,好不神气。这男孩着急的跑过来,谁知一脚踩空,跌倒在雪地上,怕是磕碰到了雪下的大理石石子,疼的大哭起来,不远处的下人们见状,大惊失色的跑过来扶起小男孩,“哎呀!少爷怎么了,都怪下人们不小心,疏忽大意让少爷磕碰到了,奴婢该死。”没错,这小男孩就是湘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吕老爷的长子——吕良磊。“哈哈,笨磊磊,走路都不会了,笨手笨脚的,哼!”凝儿在一旁笑骂着,咯咯的笑声就好像那雨水跌落池塘发出的声音一样动听。
“啪嗒!”吕老爷放下刚端起的茶盏,眼看着沏好的乌龙就要入口,香气都已探进鼻尖了,只是这小儿们的笑声与哭声让他不得不放下茶杯,看着对面一样一脸无奈的柳老爷,两人一同闻声赶往园子那。“爹爹,呜呜——”磊儿见爹爹赶来,哭的更欢了,这可急坏了下人们“见过吕老爷,小的们照顾小少爷不周,罪该万死,请老爷责罚。”为首的丫鬟急的在这寒冬腊月,面颊竟滴下汗来。吕老爷见状刚要责骂,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说“才和下人们没有关系呢,只是磊磊他自己走路不稳跌倒了罢了。”笑得坐在雪地里的凝儿起身拍拍身上的雪,不紧不慢的说;“凝儿,不可无理!”柳老爷皱着眉,严肃的口气透着威严,余光观察着吕老爷的神色,“唉,柳兄!小孩子嘛,说也无妨,更何况这三五岁的小孩怎会说谎?如若不是凝儿直言,我还怕是要错怪了下人们,落人口舌之灾呢。”吕老爷笑着说“磊儿,怎样,没摔到哪里吧?如果有伤,赶快叫大夫来看看,若无恙的话,随我和你柳叔叔一起去买糖葫芦你看可好?哈哈哈。”“凝儿要去!凝儿最喜欢吃冰糖葫芦了!”凝儿听了吕老爷的话先急了,抱着爹爹的大腿不放撒起娇来“爹爹,带人家去嘛,我要吃糖葫芦~”“哎呦,我的乖女儿,爹爹自是不会忘了你的,快快松手。”又转头对吕老爷说“吕兄,小女这般贪玩嘴馋,让你见笑啦。”“哈哈哈,小孩子嘛,无妨无妨。我家犬子丢我脸面了才是呢。”说着上前牵起磊儿的手“行啦小子,再哭就让小妹妹把牙笑掉了,快走吧。”“恩——(吸鼻涕声)”磊儿听了爹爹的话抹抹眼泪安静下来,磕碰的地方痛感也消了。
一行人向大门外走去,有说有笑的;凝儿更是叽叽喳喳个不停,比那院子头的麻雀还要欢畅几分呢。引得老爷下人们笑声连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十二年后……
“凝儿?”吕良磊双眼被绸子蒙上了,在这茂盛的柳树林里和人玩着捉迷藏,“来捉我呀,就怕你抓不到呢!”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边跑边笑的柳月凝,月凝此时长得已有几分大姑娘的味道了,长长的秀发扎成一根长长的辫子,头上的玉钗缀着几串晶莹的珠子,随着她的跑动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那水蓝色绸子的衣裙衬着淡粉色的纱巾,腰间别着今年诞辰时娘亲送与她的玉佩,脚踩一双蝶羽绣花鞋。在深浅不一的碧色海洋里,就好似那纷飞的凤尾鸢蝶,一会在这树后歇脚,一会又藏到这片长着野莓子的灌木丛后面;那婀娜的身段,若要是在街市上怕是会引得一片小伙子们的驻足低语吧?“快来呀!追我,快点!”月凝银铃似的笑声和着春风轻柔拂过柳绦的声响,就好像那夜里,月下船头上的歌女唱着的动人歌曲,而月凝和良磊就是这船上的客人,为歌声迷醉不已,面色潮红,一副微醺的样子,连路都走不稳了——东倒西歪;引来枝头莺燕的惊作一团。“凝儿,跑慢点,我怕是追不上你啦。”良磊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循着声音来的方向跟着,一会衣襟挂在灌木枝杈上,一会又险些撞在树上。
“哎呀——!”月凝只顾着回头逗弄良磊,没成想,自己却被一支横在路中的老树根绊得扑倒在地上。“凝儿?!你怎么了?没摔着吧?”良磊闻声急忙扯下眼前的绸子,跑到凝儿身边,“唉,咝——!脚好像崴了。别别别,别扶,好痛——!”月凝揉着脚,脸上流露出痛苦地神色,拒绝了良磊的搀扶。“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一直在这里坐着吧,而且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哗啦啦——”果真天公不作美,抑或是听了这黄口小儿的话?竟真的下起雨来,雨急似河水边洗衣老媪泼出的水,劈头盖脸砸向这林子里的两人,若不是这些树多少拂去些雨水,这两人呀,怕早成了落汤鸡呢。“你这劳什子!老鸹嘴巴!好的不灵坏的偏偏灵!”月凝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良磊也慌了,急忙四处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去处,就在这慌乱之下,良磊发现了不远处一处供游人赏玩的山石丛,“那里可以避雨,快,我扶你起来吧!”一手指着山石那边,良磊另一只手就去扶月凝的肩膀,“可是……脚好疼啊,真的很难站起来……”月凝无奈又委屈的说着,带着几分哭腔,惹人生怜,心疼不已。情急之下,良磊二话不说,抓着月凝的两条胳膊就架到自己的肩上,“你……。你干什么!”月凝大惊失色,没想到良磊如此的举动,脸羞得通红,“这种时候了还哪顾得了那么多?你若是淋雨感了风寒,还让我爹爹知道了我私自带你出来玩,还不打断我的腿?就算不是如此,那我的良心也过意不去,你不必再多言了!”平日谦逊有礼,对凝儿忍让呵护有加的良磊,此时竟是那么不由分说,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就这样,良磊冒着雨背着凝儿快步跑到石头下躲雨;到了这时,月凝才明白,原来之前良磊装作一副很弱的样子完全是为了哄她,否则此刻又怎么解释良磊能背动自己走这么快呢?
此时,月凝的心就好似那丛林里的小鹿,四处乱撞着,扑通扑通的好不欢快……这时的两人就在这哗啦啦不停歇的雨中一动不动,好似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了,这还是月凝第一次和男孩子亲密接触,让她害羞不已。良磊也是僵硬的蹲坐在平整的大块石头上,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可是碍于月凝的脚伤,良磊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她背回去了。这事自然也很快被吕老爷知道了,罚良磊一个月不许出门,在府里闭门思过。良磊也没想到,这一个月后,外面的世界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这一个月里,柳老爷被一起经商的人陷害,惹上了衙门官司,自是躲不开牢狱之灾,而且因为涉案的银子数目众多,柳老爷家里的家产几乎全部变卖,才把衙门要求的罚金交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柳老爷入狱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半月,方圆几百里内的人都知道了他不讲求信誉,昧着良心做买卖,再也无人去光顾他所经营的几家药铺。的确,柳老爷是被诬陷的,可是谁又会听一个锒铛入狱的人的解释呢?自是不可能的。况且“铁证”如山,纵使刘府上下有千万张嘴也解释不清,说道不明,更无法洗脱罪名;更有传言说连县太爷都被那人买通了,在这世道,谁都不会去惹一个在朝廷有背景的大户,或者说,明白真相的都只是庶民莽夫,没多少斤两实力,不会去摊事——还是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而那些有权势的人更不会做什么,毕竟和自己的利益无关,这种稳亏不赚的事也没谁会愿意插手,在他们那,就仅当是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府上留守的只剩下柳夫人和月凝,还有几个忠诚的下人。
月凝永远忘不了爹爹被衙役带走时脸上的表情,耳边到现在还回荡着娘亲当时撕心裂肺的恸哭。“小姐?老夫人叫您去吃饭。”翠柳倒是一如既往地忠心陪伴在她左右,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哦,好。”月凝揉了揉眼睛,她也有几夜未眠了——为了帮娘亲处理家事。走出厢房,天色已晚,月色皎洁,但却多了几分清冷寂寥,月凝似乎还听到了嫦娥孤单的哀叹,“凝儿!凝儿!”这声音正是良磊,“吕公子?”,循着声音,月凝看到了院墙外的良磊,“是我,凝儿,伯父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也曾恳请爹爹帮忙,可是他却推辞说这事牵扯甚多,不能贸然行动,否则怕是会引火烧身。”良磊捶着墙,叹气说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事的确难办,吕伯伯有所顾忌也是情理之中的。”月凝安慰道;“其实我……向爹爹提出了一件事。”良磊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什么事?但说无妨。”“我向爹爹提出向你家提亲,我娶你过门,也可以解救你家的燃眉之急不是?”“这……这怎么行?你这是趁火打劫么?这样和用银子把我买回去有什么区别!咱俩从小玩到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月凝听了自是不情愿,而且在她的心里,自己也不确定这事的可行性,以及自己对于吕良磊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月凝!你误会了!我是真心喜欢你,而且你也不能太自私了啊,如若不是这样,你家又该怎么办呢?待柳伯出狱,你难道要他再遭受家道中落的打击吗?”“这……”月凝一时语塞,的确良磊的话句句在理,况且从小两人就要好至今,也可称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吧?“我……”“月凝!在院子里干什么呢,怎么不来吃饭啊?饭菜都凉了。”柳夫人见月凝迟迟不来吃饭,人也不再闺房,便出来寻找,“娘亲,我……”
“柳伯母,是我,良磊。深夜惊扰,多有冒犯,还望伯母多包涵。”隔着墙,良磊主动和伯母说起话来,“啊,是吕公子啊,怎么不从正门进来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快快进院子来喝杯茶,歇息歇息吧。”看到娘亲如此,月凝鼻子一酸,若是在往常,娘亲也定会先询问为何吕公子深夜造访,还是到自己待嫁闺中的亲女儿的闺房墙外。柳夫人命下人把吕公子接进来,在向正厅走过去的时候,月凝攥了攥拳头,小声对良磊说“良磊,听好,无论娘亲她是否同意这桩婚事,我都答应你!”
“这自然是好的,只是要等我家老爷回来才可举行婚礼。”
“那是自然,吕某现行告退。”
月凝回到闺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精神有些恍惚,轻轻拨弄一缕不服帖的头发,似笑非笑的嘴角上扬着,也不知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
“小姐,吉时已近,该更衣了。”丫鬟翠柳说着,轻声唤着陷入沉思的我。
“哦,好,我马上来,你去外面候着吧。”我放下拄着下巴的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似糯粉的脸庞擦着似鲜血般的胭脂,盘好的发髻上缀着各色翡翠金银特制的金簪玉钗,唇上是藿香丁香味浓郁的红脂。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美的时刻了,作为一个落魄人家的小姐,能够被从小青梅竹马的公子家订婚,既是为家里出一份绵薄之力,也算是了了从小的一桩心愿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公子是湘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从小时有记忆起,这户人家的老爷与爹爹便是世交;这家的公子从小时便常与我在园子里头嬉闹。时光一去,白衣苍狗,我们都已成年,况且从小时爹爹就告诉我要把我许配给这家的吕公子,随着年岁增长,我也的确感受到他对我有意,既然如此,又何乐而不为?这,怕也该是无上的幸福了吧?
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着,面颊滚烫起来。我自满着自己的幸运:不必似梁祝般化蝶而飞,也不必若焦刘那样自挂东南枝,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是天赐良缘?从容的唤着门外的翠柳及众丫鬟们来为我更衣,看着那殷红的金丝锦绣袍缓缓披在肩上,仿佛我是一个易破的皂角粉泡泡,哪怕是鹅绒轻轻地落在我身上也会将我碰碎。
偷偷地掀起盖头窥视窗外的明月,仿佛是一个残缺的玉盘,皎洁微寒,此时正值深秋,枝桠间稀疏的黄叶好似那皱了被火烧过一般的宣纸。在热闹的人群间穿行着,来到正厅,透过红绸能看到摆在茶几上的两支红烛,还能闻到香炉里焚着的檀香气。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恭喜老爷夫人——!大家尽兴,不必拘谨……先干为敬……”
从女孩到一个女人,原来只是如此这般,借着偷溜进窗口的月光,审视着吕郎的脸庞和眼中炽热,轻轻环住他的背,靠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转眼一瞬,深秋已过,寒冬已至,院子里的树头上积满了雪,小湘子在门前奋力的扫着雪,吕郎在书房读书,准备着来年的赶考。听着窗外的小贩吆喝,我不禁心烦意乱起来,毕竟,吕郎这一走就是一年,上京一路也定然奔波,怎熬过这独守空闺满心牵挂的一年半载呢?“夫人,这是老爷吩咐人送来的冰糖葫芦,老爷说知道夫人爱吃甜食,特意叫下人赶早去集市上买的哩。”翠柳笑着端着盛糖葫芦的木盒走过来,“替我谢过老爷了。老爷他这几天一直在书房,夜里也不曾合眼,一会我亲自下厨炖些银耳龙眼枸杞羹,再烤些蛋黄酥饼,你择人给他送去。”“嘻嘻,夫人还真是贴心呢,听说老爷刚才还在和小湘子牢骚呢,说夫人您都老大不小了还嗜糖如命呢。”翠柳小心的说,生怕触了我的霉头,我也看得出她的心思“柳儿,你从小跟着我,我也不说什么责罚你的话了,只是记着,莫要以讹传讹,背后嚼人舌头,这样会使人心惶惶,破坏府里上下团结;这是你说与我听,若要被老太爷老太太听了去怕是要拿你舌头下酒呢。”翠柳自知失言,花容失色,低头细语“夫人批评的是,翠柳不敢了,奴婢这就下去命人准备食材,待夫人前去备膳。”翠柳恭敬地退下了,“叫婴桃来替我更衣。”临走我吩咐着,“是,夫人。”门“吱呀——”一声关了。带进几片雪花和丝丝冷风。看着面前的冰糖葫芦,鲜红挑动食欲的大个山楂被晶莹剔透的糖衣轻柔包裹着,好似只要牙齿轻轻触碰糖衣就能听见酥脆的糖衣破裂声,紧接着就是入口即化的糖伴着酸甜的鲜美山楂在口中上演一幕酸甜的动人戏曲。此刻,我却丝毫没有食欲。
抱在胸前的双手用力靠了靠,好似能更暖几分,常言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虽说是听来的闲话,但我心里还是越来越不安,随着日子久了,我发现生活并不似想象那般如意,虽说吕郎平日对我关爱有加,也细心呵护,可是我仍发现自己与他存在着隔阂,他一心扑在赶考的书卷上,却对我平日喜欢的诗词嗤之以鼻,而且,从小我便内心情绪繁杂冗错,可吕郎并没法体察这些,哪怕是我有时垂泪低噎他也无法理解,这逐渐在我俩间形成了隔阂,日渐加深。
起身命婴桃换上厚绒棉衣,我就去厨房给吕郎准备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