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八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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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时候,馆主总算找到两个能用的人,年纪一个十三一个十四,刚好懂事又惧威。我让辛七去了隔壁馆子,新来的人交给他们,各自带着熟悉事务。只是大约是去年朝廷里的事还在震荡,与前两年相比,生意的清淡了一些,露面的客人多是商贾,官家的都不愿出面。
    好在玲珑大街的生意稳固,加之园子里另两处的营生热闹,不至于馆里的人手太过闲暇,能时常去帮忙。
    某日午后,园子里来了一个差史,说是给我的信笺。我拿到书信,看戳是舒城寄来的,心里正疑惑着有谁会给我寄信,拆开来后看到东西不由地愣怔片刻。
    信笺只有一页信纸,三折起来,里面放着的是几片已经颜色黯淡的红叶叶片,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舒城山中有大片的红叶,每到秋霜时节,漫山的霜红浓烈的惊心。这样的景象,我只和韩柏描绘过,他也曾说过,想去亲眼看看这样的景象。
    我不敢确定这信是他寄来的,我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我擅自对他和我定下了结论,不再有关系,可实际上要断绝的话语我们都未曾说过,只是默契的没有再见。他似乎有他的难处和隐密,是我触及不到的地方。只是这几片黯淡的红叶从舒城而来,又实在让人心绪不宁。
    过去一年中,韩柏也好,高子孰也罢,这些我初识的人都未曾有过消息。在京城待的越久,便觉得京城的大并不在地界,而是界限上人与人的泾渭分明。
    我握着那信笺在楼上呆坐了许久,最后仔细收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原不载在下午来了园子,他先是去找了秦墨,两人又一同问我闭馆是否一起去喝酒。我自然答允了。原以为依然会去那间在水边的馆子,却不想两人带着我去了玲珑大街。
    原不载落座后同我们解释:“这是新开的馆子,我一个同僚带我来过,酒水滋味确实不一样,据说老板是从南地来的,酿造的法子不一样。”
    我是不在乎什么酒水的滋味的,只问他:“这地方你们来的那么勤快没有事么?不怕被抓个行事不端?”
    原不载笑道:“陈兄多虑了,朝廷真要是想抓人,什么由头都找的到,出门看了眼天都是过错。我这小小文吏不起眼的。你与其担忧我,不如担心你旁边的人。”
    我旁边的?秦墨?
    我道:“他有什么可担心的……”话到嘴边忽然止住,看向秦墨,“你家中?”
    秦墨没什么表情,只点口吻浅淡:“都安在。”
    我平时和秦墨聊天打岔虽然多,但是不太涉及他的家人。当然也许也是因为秦墨的状态一直没有太变化了,不过去年那么多官员调动,总归有些影响吧。
    兴许是我的想法太明显,秦墨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信,就又重复一遍:“你别听他瞎说,我爹好好的活着,今早还吃了三个油饼,打着饱嗝出的门。”
    我听罢只好笑了笑,说道:“那令堂大人的胃口着实不错。”
    酒菜吃到半晌我又想起来,问秦墨:“我记得你说你还有个兄长,那他……”
    秦墨终于面露无语,但嘴上依然答应:“也还有口气。”
    原不载在旁啧啧两声,他饮完杯中酒水,猛吸了鼻子问我:“我说你真是什么都不知晓啊?”随即又看向秦墨,道,“那我说还是不说?”
    秦墨一个白眼丢给他。
    原不载晃晃脑袋,有些醉意了。
    他说:“得,就我话多了。”
    秦墨对上疑惑的我,最后认命似地叹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兄长同父亲因为朝中事务有些不合罢了。”
    原不载把事情说的更详细了一些:“去年的结党营私之事,他兄长也参与其中,事发之前擅自调动兵部的一队人马缉拿营私官员,又和刑部的韩大人一同提审问责,虽然是立了功,但是功不抵过。事后被连降多级,从职方郎中降到了司务厅副史。”
    “韩大人?”我下意识出口。
    “就是之前的刑部尚书,他已经被降职贬出京城了,不过我看啊,也只是一时的。”
    我问:“这话怎么说?”
    “自他出京,尚书一职就空缺到现在,正史职务都是两个左右侍郎代办,整个刑部内没有大调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圣上还会把他招回来的,无非等一等,等林大人那边消了气罢了。”
    “林大人?”我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个名字,问原不载,“你是说林怀义?”
    “这位你知道,那就还行,不算是眼盲心瞎。”原不载总算欣慰一些。
    我回忆了一番,说道:“是听人说过一些,说是经历前朝的元老了。”
    秦墨道:“这位是江南世族出身,是前朝的卢相从户部提携上来的,在皇上登基时,亲系已遍布朝野了,皇上想办点事,多少也要看看他的眼色。”
    秦墨轻敲了几下桌子,对原不载警示,他轻声道:“说了你几次,在外面不要说这些。”
    原不载也惊醒自己的食言,左右环顾了一番,见没人才安心下来。我们坐的二楼偏僻的位置,来的也早,又是新店,此时只有一桌距离颇远的客人,不太可能听到墙角。
    之后原不载还在讲些他在朝中的事,只是声音小了许多,我才知道原来皇上年后病了一大场,好几日都没临过朝。朝中的要臣上书要册立继统的折子也多了起来,林怀义一党承继宗法,皇子的长子师承与他,自然是要立长为尊的,而太学院一帮学士不能赞同,只说如今皇后有亲子,不过年纪尚小,但毕竟是正统所出……总之拉拉扯扯,听的人只觉得很烦躁。
    还有就是讲了一些官员的八卦传闻,例如谁谁谁有暗疾,谁家夫人红杏出墙,谁又纳了第几门妾……
    我后来实在好奇,就问原不载为什么这些事他能知道那么详细?
    原不载只叹了口气:“无趣啊,一帮人天天闷在院子里费弄些旧书笔墨的,在外还得谨言慎行,也就和你们私下讲讲这些解解闷了。”
    我听罢也能理解,确实他这样的性子会憋闷一些。
    最后吃饱喝足,喝的酩酊的原不载扒着桌子踉跄的站起来,秦墨离得近赶紧去扶,我知道原不载这人花销没个方寸,就主动去了帐台结账。只是报了桌号,被结账的小厮笑着说不必。
    我问了缘由,小厮只说我们这桌记帐就行,月底有人清账。
    我正要问清谁会来清账,秦墨就架着原不载到了身边,小厮见到秦墨笑着打招呼,“秦公子也来了,吃喝可还满意周到,店里要是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秦墨点点头:“都挺好的。
    “你满意就好。”小厮迎出来,帮着秦墨扶着原不载,“我看这位客人醉的不轻,可需要我安排人送回去。”
    秦墨极快的瞧了我一眼,嘴上答应下来:“那就劳烦了。”随即走到帐台自取了笔墨写了几行字交给小厮。小厮见状收下,又叫了一个人来去安排马车。片刻后,原不载就被他们扶上一辆马车往街口去了。
    这时天已经黑透,玲珑大街两侧灯火皆明,人也多了不少,比我们刚进来时要热闹许多。
    秦墨拍拍我的肩,说道:“走吧,咱们也走一走散散酒气。”
    我点头相随,自然地同他走在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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