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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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散的时候,我也只解出了一个谜底,拿去对了答案。再去找题面,剩下的也都是因为难度高而无人取摘的了。最后时候快到底了,又在地上拾了一张遗落的谜,我见这张掉落的题面上,那一手的字写的好极了,想着也无人再解,不想浪费了原不载的字,就收进衣袖想着做个纪念。
再去找秦墨,得知他是解得了好几个,只是也不是解得最多的。
最后得了头香的是个面孔白净的少年人,只是稍有明眼的便看出来是个穿了男装的姑娘家。她被拉上去的时候显得有些无措,后边上还跟着一个年纪稍长些,体格十分壮硕的男子,显然的主仆身份。
我想大约是哪家的小姐出来解闷子的,却不想拿了头筹,横竖只觉得佩服。
秦墨也在我耳旁道:“能解得那么多十分了不起,只是不知道这头香的承诺能不能兑现了。”
“为什么不能兑现?”我不解。
秦墨道:“头香似乎不能由女子来上,庙里头的规矩。”
“不是常说要度众生吗,这就分了上下了。”
我虽然早是知道这个事的,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规矩在庙堂里更为可笑。
可见什么样的庙宇也好,高堂也罢,江海湖泊,就差寰宇星辰,说到底只要是人在管着的,不过都是个由头,没什么意思。
我道:“反正也是穿着男装,大不了也穿着去上香。”
“回头问问原不载吧。”秦墨见人群散开去里,就拉着我到了路边躲闪。
我往街上的左右都望了望,等人散开去看,才想着问:“怎么不见有放烟火的?”
“不清楚,兴许还得晚一些。”秦墨指了指前面,“你方才不是说要添置东西吗,往前看看去。”
“行。”说着,我同秦墨就往商贩密集一些的地方走去。
就这样停停走走的,怀里也只多添了一把木梳。
看中它是因为木梳的把手样式雕成一只虎头的模样,两只眼珠歪斜,一点也不威风,只有点憨傻。
很像是小时阿娘给我做的一只头帽的神态。
又逛了逛,最后手里多了四角的花草宣纸提灯和一把蜡烛,看中的缘由是提灯上画了两只墨色的飞蛾。一上一下,绕在灯蕊四周。
因为寓意放在灯上不算讨喜,所以是常见又不常用的题材。
后来逛的肚子有了饿意,就拉着秦墨去吃了些甜酒热汤。等吃完之后这一日的热闹也差不多了。原不载从灯会后再没露过面,李厌从始至终都没出现。
我和秦墨在街上游来走去,也找不出什么有新意的,最后找个了卖元宵的摊子口坐下来等等烟火,可烟火等到商贩收摊了也没等来,天黑透之后,我就借了小摊老板的火炉点了新买的灯。
再没有热闹看了,只好打道回府,各回各家。
秦墨从这儿回家的路和我不同,没必要非顺着一道走。所以我提着灯和秦墨又走回到了街口的那个石墩,就要分别。
我叹了口气道:“没想象中的热闹。”这一日结束,确实和我想象中的有偏差。
秦墨面上没有遗憾,只是说道:“这样也好,毕竟平日里你也难得清闲的在街上走动。”
“说的也是,来了两年了,只想着赚点银子,是不怎么有心情闲逛。”我笑起来,忽觉的自己这样十分像只藏食的鸟。
秦墨道:“你这个年纪不爱动也正常。”
“你这个年纪不爱动却是不正常的。”我自然也不客气,下意识就反驳了回去。
“嘴皮子还是厉害的,这我就放心了。”秦墨道。
“少贫嘴,讨嫌。”我摆摆手,“罢了,快回去吧。”
秦墨也不再说话,垂了眼目点了点头,两人就往着两个岔路口分别了。
我边提着灯沿着街道走着,就那么走了不知多久,只记得是路过了一个巷口,刚拐进去,脚步便停了。
四处无人,连风声都匿迹了,夜色缄默,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慌。
我定下心等了等,才有人出现。等人转身入巷,那个灯会上遥遥相望的人就出现了。
韩柏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惊诧,就好像笃定我会停下来等他。
他好像消瘦了一些,身型虽然因为厚衣瞧不出来,但是脸削薄清减了,好在精神似乎不错,没有病态,只是显出一点疲惫。
上次相见还是在他的府邸上,还误打误撞的见到了皇帝,不过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直到眼下,虽然隔得不算太久远,但也有些恍然如隔世的意味来。
我手上的灯照的他面容昏黄,眼神微微含着光,他在看我,而我刻意的避开不去看他。
我们之间的事从始至今,几乎都没有说清楚过,只凭着他的几句话,我的情愿纠葛到现在。
我显然在其中是落于下风的,不管从何论起都是如此,只是之前一味被情蒙蔽着,也不愿多想,但是他又要成亲,又是君令,也总该到头了,纠缠下去没有任何益处。
可先出声的还是我。
我问:“大人一路跟着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了一句话:“你能带我走吗?”
你能带我走吗?
没有前因后果,只是问我能不能带他走。
像极了之前他在那枫树下没由来的另外一句话,只是当时我被他震荡心神,没能逃脱。
如今不会了。
我问他:“可是大人能去那呢?”
不仅是问他,也是问我。
他要去的地方我从不知道在哪,我能带他去的地方,又在何处。
况且,这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又问他:“你能和我走吗?不管去哪,回舒城也好,去其他任何地方也罢,你能就那么放下一切和我走吗。”
刚说罢,灯色闪烁起来,不明晃动几下。
韩柏沉默无言,显然是想到了利害,也不敢看我了。
我也茫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要出现,说些他不能应对的话。
最后,也不知能说些什么了,只好将手中的提灯塞到了他的手上。
我对他说道:“天黑夜冷,大人注意脚下,早些回去吧。”说罢,便扭头一股子劲头径直往前走了。
走了一会后,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我察觉到他再没有跟上来又踌躇起来。
勉强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望他所在之处。
望着望着,只看见远处的那点灯火忽忽闪闪,猛然就泯灭,随后一下子就什么都瞧不见了,只有滚滚黑夜留在身后。
黑的太浓厚,甚至让人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又让自己往前走,一步一步地在心里数着步子,走了许久才又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也没了回头去找他的机会。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年中最长的暗夜,我记得很深,往后许多年里也总是会想起这一日来。
刚开始只觉得是庸情难断,心里唏嘘。慢慢地就忍不住想,他的那句话里,到底是想说什么呢。再后来,似乎又有些不同了,千百次地揣摩着他当时的心境。
到最后,轰烈回响,乍然惊觉。
那一夜,在那悄无声息的黑暗浓烈的掩盖住了世间一切的声响的时候。
在那像是一片浓稠而涌动的墨海,只要沾染便无法逃脱的情形里。
是我将他留在了那里。
是我,将他一人留在那了吗?
是我吗。
是我,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