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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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厌苦笑一声,说道:“也是阴差阳错。”
“那个陈家纨绔酷爱春画,收藏惊人,自己也善笔墨,那些被他玷污过的女子被他……被他画了册本,还详细的将人的姓名样貌特征都留了下来,你的亲生母亲和阿娘……也都在其中。后来要建馆时,陈家便把他的库房交了出来,这些也就都翻了出来。”
李厌见我安静无言,继续道:“几年前我去了一趟舒城,那的医馆老板是我旧日同窗,一同吃饭时他无意中提起了你母亲的姓名。其实陈姓在汀州本就不多,我又对那册中的姓名有些印象……”
我忽然问他:“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李厌的眼神虚闪了一瞬,但随即趋于坦然:“陈家的本家人和馆主都是知道的。”
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想起来才问:“那馆主是我什么人……”
“陈馆主是陈家老夫人娘家的孙侄辈,轮起来比你辈分要小的多。他的夫人是原先迁出京的陈家后辈,也都沾着亲故。”
不等我再问,李厌继续道:“陈家血脉稀薄,我知道你的存在后,我就告诉了陈家,只是他们知道后并无表示,后来是馆主擅自做主让你来了京城。”
“怪不得……一切如今都顺出了条理,我原来是这家人不愿相认的私生子。”当初从阿公口中得知我的身世时,也曾想过我的身世,隐隐有着去寻人家的想法。可如今真的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却无法将这种曲折的身份认同在自己身上。
就好像他方才所描述的这个人同我没有任何干系。
因为没有关系,便生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我对李厌道:“不管怎样,一直以来你总照顾着我,今日也多谢你为我解惑。”
说罢这番话后,李厌摇了摇头:“还有韩柏,你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是吗,他也知道啊。”我的心中依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觉得这京城和舒城着实太不相同。
这里的人心中所想和言行举止总是两样。你猜不透他们的心性,摸不着他们的意图。看着同处在一起,其实隔着磐石,分别在两种天地。
李厌说的也对,我也不想再同任何人搅合了。
告别时,李厌从怀中掏出信笺:“这是我从陈家家仆册子中找到的,我想应该给你收着。”
我拿着信笺回到小院,取出火折子燃了蜡烛。
笺纸展开,纸色很旧,上头有几列小字,还间杂着墨笔涂改,被圈出来两列。
一列是:陈娥,汀州陌山,年十七,无眀疾,附一荐信。暂定东院。
下一列是:周宝妹,鞍山梅县,年十一,无眀疾,买断契。
在烛光下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目光落到了“年十一”那三字上,那三个字写的很小,看久了就有些飘忽。
飘忽着视线往上,又落到姓名的字上,忽然就哽住了喉头。气进不去又出不来,整个人便捂着胸膛猛烈的咳了起来,等喘息平复,便觉得之前吃的酒都没了作用,从头到脚都发着冷,有些昏沉。于是只好退了外裳,吹熄了灯烛,裹着被子匆匆地去睡了。
好在一晚上睡得安稳,也没有起热,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去了书馆。
往后还是照常过着日子,该去书馆时便去书馆,该入睡时就早早入睡。馆里没事的时候,辛七辛九和周施朴连着李秀就聚在一起玩牌九。我对牌九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怎么参与。
秦墨知道后就带了棋盘常到书馆来找我下棋。我原先的棋艺只属于会走子,知道什么子该放到什么地方。和他下了几天后才渐渐的能看懂他的意图。可惜还是输的惨淡,但也没别的消遣也只好继续输着。
一场雪落地后,馆中的屋子里都添上了炭火炉。除此之外杜婶还搬了新的炉子去我的小院,她说是今年冬天难熬,去年我用的旧炉子烧的薄了,就换了新的给我。
我虽然知道应该是馆主叮嘱过她,但依然感谢她如此照顾我。杜婶她说我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她这做娘亲的一看到总是想起她自己的儿子来。
我问她的两个儿子如何了,她说年后就要送出去学手艺,而且吃住都不在家里,往后一年到头想要见面都要挑着日子。
我问他:“不想他们吗?”
杜婶道:“那能怎么办呢,总得让他们学点本事,我也想多生个闺女留在家里多陪陪我。可惜这辈子只生这两个小子,以后他们得要娶媳妇,要过日子,等我们老了也还得靠着他们呢。再说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呀。”
“说的也是。”我点点头。
她又问我:“那你往后还回乡里去吗?”
我说:“回的。”
杜婶笑着打趣我,她说:“那你现在可得多攒点家底,回去才好娶个俏媳妇。”
“还没想过呢。”我说。
杜婶一听眉眼都提了上去,略有些数落的说我:“还没想呢,你也不小了。现在一个人逍遥快活的还不觉得这是好事,等你有了媳妇孩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过日子了。”
杜婶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可道理放不到我身上,所以我也只能苦笑着,附和着她的话任她去说了。
就这样,日子寻常的一路走到了冬至前一天,馆主赶着这天回了京,一落地先是回家卸了行李,午后就赶来了园子。李厌从那晚同我说开后,整个人就变得更加忙碌,平日连个影都看不到,这天也难得的和馆主一道来了园子。
馆主来了书馆后先是同我打了个照面,随后周施朴就出现了。我看得出馆主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可碍着有旁人在,也只好作罢。之后他将馆中的人都叫到了一起,问了我们这几个月馆中的情况。随后又说冬至要陪着家里人过,明日闭馆给我们放了假。所以今天来便是感谢大家伙,要请大家去下馆子。
李厌在一旁说他订了食馐馆的位子,辛七辛九两个年纪小一听就欢呼了起来。
辛九叫道:“真的假的!是城东那个有六层楼的食馐馆吗?”
“肯定是啊,这事从李大哥嘴里说出来还能有假。”辛七也欢快得很。
周施朴在我边上小声说道:“陈哥,我听说这是城中最好的菜馆,一般人连号都排不上呢,李大哥真是厉害。”
“是啊,这馆子声名在外,肯定好吃。”我也觉得这是值得开心的事。
李厌对我们道:“还是咱们馆主的功劳,食馐馆是胡会长的一份产业,这种日子有钱也拿不到号。馆主刚回来就去拜访了胡会长,这才给我们捞了一个厢间。”
秦墨是我们中反应最平淡的一个,他隔着周施朴往我这看了一眼,没出声。
我想到杜婶不在这,就问李厌:“那杜婶呢?”
李厌回我:“早和她说了,她说要回家换身好衣服来,待会我和馆主还得出门去办事。等杜婶来了你们就出发吧,门口已经叫好马车了。”
我听他那么一说也就放了心,刚一扭头便发现秦墨还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