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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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主临走前同我扯了扯家常,先是提了聊了聊他的夫人,说是前几日的气终于才消,他在家中不用唯唯诺诺,能光明正大的做人,接着又说馆中有我和李厌,他也能将心放置于打通人脉上,要我安下心来做事,不会亏待我。
馆主是多年生意人,对于伙计的敲敲打打自然运用的炉火纯青,我在馆中待了一年,抛却些意外的人事纷扰,在馆中的事务上倒是越发的应手安心,自然诚心在馆中营生,于是今日这番谈话完满,馆中也安心的赶回家中陪妻儿吃饭。
他前脚走,后脚秦墨就来寻了我。画馆中辛七辛九还在收拾打扫,我向二人招呼过后同秦墨离开了画馆。从画馆到园外还有一段路,他在前我在后的走着,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也因为他不寻我搭话,我刚知道他的身份,想着不能太跳脱,于是一路都默默起来。
不过口中虽然无话,可脑里不会停歇,只胡乱想着这算是我跟秦墨头一回独处,便下意识的从背后打量着秦墨。从肉眼来看,秦墨似乎同我差不多高,身量上,兴许要比我要瘦些,他平日大多是黑衫,不然也是暗色的衣裳,加上不爱笑,实在让人不好亲近。
一个不好亲近的官家子弟,自然让我想起另一个官家子弟来,两个人都有出众的面貌,但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
子孰总让人如沐春风,有恰到好处的亲近好感,可一旦认识的久了,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道看不见的疏离屏障。我不知他所说要拿我做朋友的话有几分真心,只是从迷恋里清醒过来后,感觉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至于韩柏,到底是两个天地的人吧。想来我最应该的还是固守住本分,不要和他牵扯的太多好,可是一转念,发觉自己说是不愿牵扯,可脑中翻来覆去,还是这些事。
人总是这样,倒也怪不得我一个。
我这一路一直跟在秦墨后面,走着走着,注意起四周,才发觉自己和他还在园中。春色馆毕竟是个花园子,几乎没有笔直大道。园中的路大多跟着不同的区域景色造就而生,有青阶石板的平坦之路,有鹅卵崎岖的蜿蜒小道,出园的路有许多条,平日里我只捡捷径走,极少的去走弯路。
但秦墨显然不同,我跟在他的身后已经绕了几道弯,穿过竹林行过水榭,还走过了一座出园途上不该遇到的小小石桥,直到在步上鹅卵小道时,他忽然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同我说道:“怎么不往前走走?”
我也停下,低头望了望脚下的鹅卵道路,春色馆的小路大多都很窄,只能余的下一人行走。眼下秦墨这样一问,我来不及多想直接脱口而出:“这路窄,只容的下一人。”
秦墨定住看我片刻,随后问道:“我以为你讨厌我。”
这……又是怎么一说?
我听罢赶忙摇头摆手,十分恳切道:“绝不是这样,我若是讨厌你,怎么还会寻你来问李大哥的住处。”
大约是见我的模样真是不像假装,秦墨朝前迈了一步,对我露出浅浅笑意:“瞧你吓的,我同你说笑的,只是见你一直不说话,想寻个话头来说。”
“这……那好吧。”我对着那双弯弯的浅色双眸,就算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只好再次示意自己绝不会讨厌他,不过这些个人……都很爱作弄人吗?
秦墨收回他的笑眼,恢复认真道:“只是我很喜欢这园子的景色,所以总是会多走些路,连累你了。”
“不会不会,多走走……也是好的。”我对此并无介意。
“很快就出园了,这个后门要离李大哥家要近些,也不算带你绕冤枉路。”秦墨说罢又转身往前走去,我跟上他走出了鹅卵道,豁然发觉这条道就在后门边上。
我看着眼前的两扇绿漆木门,朝他道:“我倒是从来没有这样走过的……”
秦墨边推开门边道:“春色馆以前的主人是个妙人,建园子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你若是有心都走一遍,能发觉不少有趣的地方。”
秦墨替我开了门,我侧身出去,见他又将门好好合上才对他道:“实在多谢了,那我有空就走走看。”
园子的后门对着寻常店铺的后门,我走过几次去买吃食,知道除了前街店面的伙计,一般人不大走这条道。
“走吧,没多少路了,你正好记下怎么走。”秦墨往右边的方向指了指,示意李厌住处的所在。
“着实麻烦了,不介意的话,过几日你若有空闲,我请你吃酒吧。”我又是感谢起来。
秦墨听罢我的歉意轻忽一笑,说道:“吃酒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这几日。”
我顺着他的话接道:“那你有空就同我说。”
秦墨回道:“那我就记下你这一顿酒了……对了,方才想着今日难得和你话说的多了,才发现你虽只来了一年,这口京话倒是说的越发有模样,都听不出你原来的口音了。”
我出了门之后就同秦墨并了肩行路,他这一说,我微微一侧面就能看见他那双眸子正在盯着我。
我道:“我阿娘是京中长大的,从小就教我说京话。在舒城时陈馆主找上我,想来也是有这一分原因。”
秦墨又问:“那你阿娘是京中人,嫁去当地的?”
我回他:“她是舒城人,只是小时候来了京城,后来外祖家里出了动荡,就又回去了。”
“原来如此,看你的样子,想来你阿娘一定是个很温婉内敛的女子。”
“其实也不是,我们那里的姑娘性子大多率直,也喜欢说泼辣话。我阿娘虽然口音变了,但还是敢爱敢恨的性子。”说到口音和性子,我是觉得舒城的方言出口有俏皮之感,尤其是年轻姑娘说起来,那依依软语里带着泼辣,十分的有趣可爱。
秦墨听罢,又问:“那你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吗?”
“我啊,我还没爱过,说不大出来。”虽说不出来,不过心里还是希望不要随阿娘的好,看着都觉得太苦。
“那我还真想瞧瞧呢。”秦墨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是否有别的意味,不过他似乎立即意识到了这话的不甚友好,于是解释,“只是觉得你平时太拘谨,并无恶意。”
“男子稳重些好。”我找了个略微冠冕的理由,“况且我年纪也不小了,不好好做事换些银两,回乡的时候多不光彩。”
秦墨言语的口吻中有着惊讶:“你还要回去?”
“那是自然的。”舒城虽然有我几分伤心的回忆,但到底是我生长之地,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我以为你会像李大哥一样留下来呢,他当初也……”话说道一半,秦墨忽然顿住声,再出口时不动声色的换了话头。
“不想留下也是应该的,人到终了都还想着要落叶归根。我是因为从未出过京城,所以总好奇京城之外的地方风俗,所以碰到京外之人就不免多问几句,若是有不妥的话,你不要介意才是。”
他这话语一顿之处,我便意识到他是李厌的朋友,两人还应该认识了许久,所以自然而然是察觉到了他是为了李厌的遭遇才停了话。
在我看来,这样的举动表明了秦墨是个顾及朋友,不愿多嚼舌根,品行自然也不会差的端正之人,于是多多少少,再看他时,也就不是那么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