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默不作声的走在前头，我跟着他下了楼，转了几道弯又上了另一处楼。这一下氛围便显得与与众不同了起来，他引着我上了楼，于楼道的挂角处停下，往前指了指低声说到了地方。
    我便顺着他指的地方往前看，看着一片暗昧的红灯笼照的这条道仿佛鬼魅，心里惶惶然的没有着落。
    “爷你往前走，右手边最后一间便是了，小的就不送了。”说罢小厮便要作退，我见他要走，下意识的喊住了人。
    “慢着！”出声之后我自己都愣了一愣，没了后文。
    “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他还说什么了，就是同我坐在一处的……”
    “只说了好好招待爷，帐从他那结。”小厮说罢不再停留，三两步下了楼，脚步却轻，转眼就没声了。
    我站在原地哑然，看着这条道的尽头，片刻后叹了口气出来，真真觉得可笑起来。
    李厌所做是出于好意，于情于理都没什么不对，贴心知意。放在从前若是遇上这等朋友的好意，自然心存感激，尽兴而去，然而经过子孰和那位韩大人之后，只觉得恹恹然，到底是自己不争气，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此时想着怕是要负了李厌的好意，也就完全没有感觉到身后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
    “为什么不往前走？”说话的人似乎就紧贴在身后，我被这一声惊到，错愕的往后退，便直直的撞上了人，撞上之后扭头看清了来人，心里一紧，头皮都发了麻。接着韩柏将我推了出去，我自然来不及反应，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
    “你做什么！”站稳后便感觉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一时说话也高声了起来。
    然而韩柏只是盯着我，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被他的目光盯的发了毛，不知怎么的怒气就消下去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指尖往上蔓延的冷意。
    还有一丝心虚。
    可我又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同他既没有什么干系，那么各人取各人的乐子有什么不妥。他摆出这幅脸面来做什么！想明白后，顿时这一丝丝的心虚就烟消云散。
    我看他依然不动，便打算下楼离开，走过他身边时，刚跨出一步就见他伸出臂膀，横在了我面前，两人便又陷入在了僵持里。
    我着实觉得我的脑瓜子里开始嗡嗡的发响，眼前不住的晃了起来。可是对持着韩柏，又不得不撑着站的笔直。
    我道：“劳烦韩大人让一让。”
    “不让。”韩柏道。
    我道：“为何不让？”
    “不想让。”韩柏道。
    我：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
    “好，既然韩大人不让这条路，我就只好走另一条。”说罢，便一个扭身往后走了。
    “你要去哪。”韩柏在身后喊道。
    “不关韩大人的事。”
    “你不准去！”说着我就听到韩柏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被人拖住了步子，不得动弹了。此时的头已然开始抽疼了起来。
    “你放开我吧。”再出口，话已经软了下来，不是不愿硬气，而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好。”韩柏听罢就放了手，意料不到的干脆利落。他放开后，我就朝前一步一步的走着，一步一步的深吸着气。小厮指的房间就在一旁，进去吧进去吧，此时只要能避开这个人，去哪都好。
    于是几乎都要走到尽头，我不敢往后望，身后也没有了动静。推开门的时候，用余光扫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我一脚踏进门，反身迅速的将门带上了，像是将洪水猛兽隔绝在了身外。
    门关上之后头疼似乎轻缓了一些，在得以喘息一会后，脑子第一个浮现的便是他怎么也了来这儿？一边口上说的好听一边来逛窑子？这就是所谓的好？
    罢了吧。人总是将说过的话转个身就忘了一干二净，就如我方才还说不要，如今却也踏进来了。
    放眼屋内，布置摆设倒与家居的差不太多，只是用色昏暗的很，都是大片大片暗红，外室与内室隔着道木制屏风，屏风内出隐隐传出些人语来，且还不止一人。
    人语听的人面红耳赤，我疑心是我进错了房间，方才小厮说的是第几间来着，我进的又是第几间？
    那要不就出去吧……可韩柏要是还站在外面。几乎是一瞬之间，刚刚轻些的头疼又开始浓烈起来，房中的一切声响变得清晰无比，一丝不差的涌进耳中。
    室内的人似乎欢好到激烈处，我哑然的望着，暗红的灯笼照出一室昏暗的光。咿呀的压抑的叫喊身震的脑袋发昏，手心里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窘迫而汗津津的黏腻。
    诸事不顺，一股欲呕的恶感忽然从胃里翻腾起来，忍了几番无果，再也忍受不住，推开门就往楼下冲去，路过韩柏的时候也没有心思再看他如何了。好在我总还记得如何出楼，强撑着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
    周遭草间树丛里鸣虫四起，伴着我呕的撕心裂肺，要是有人此处从这儿经过，再好的兴致想必也要被我败的光了。只是作呕的声响大，可也只是干嚎，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等胃中的恶感一过，整个人便畅快多了，再抬头望天，只见今晚的月色依旧是好。可惜还没多看两眼，头顶上一团黑影便遮了下来，好月色顿时离我远去。
    韩柏背着月光站着，整个人因我的姿势对比起来显得十分高大，我抬头看他，只看得到一片模糊的面容。
    我不知他是不是也在看我，不过此时再面对他，那些之前累积的心中不快竟再也没有冒出来过。
    我看着他也蹲了下来，月光终于重新回到周遭，映照在我和韩柏的身上。
    他道：“来我这吧。”
    来我这吧。
    来我这吧。
    来我这吧。
    我在心中默念了许多遍这话，最后轻轻地说了声好。
    他带着我离开了南苑，一路拉着我朝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看我。大街上的行人很多，但无人注意到我们。
    这一段路很长，我们走出了玲珑大街，朝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最后到了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