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低头坐在孟亚伟的对面默不作声。
    孟亚伟掐灭烟头，看着陈洛，良久才说到：“罢了，说出来心里痛快了，你忘了吧。”
    “抱歉，孟总。”
    孟亚伟苦笑一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也不肯叫我名字一声？”
    陈洛继续沉默。
    “为什么不喜欢我？”
    陈洛抬头看着孟亚伟，缓缓的说：“孟总，我不是不喜欢您，只是我对您只有对上级的敬仰之情和对前辈的尊重之情，也感谢您对我的提拔。”
    “明白了。”
    孟亚伟拿过陈洛的辞职信，拆开看了看，说：“本来要推荐你去单独经营一支新发基金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陈洛惊讶的看着孟亚伟，他没有想到孟亚伟还有这样的计划。
    “抱歉，让您失望了。”
    “没事，父母为大，我能理解，公司那边我帮你去说。只是，你想好了，这一辞职，你最少三年不能从事同行业工作，X省那边，你打算回去之后做什么？”
    “回去接家父的工作，在远华金融租赁。”
    孟亚伟想了想，远华金融租赁股份有限公司，一家企业出资的私人金融租赁公司，业内也是有名的，执行总裁是陈远华，孟亚伟同他也算有一面之缘，现在想起来，陈洛倒是跟他有点儿像。。
    “陈远华是你什么人？”
    “家父。”
    孟亚伟了然，没有想到陈洛竟然是这样的家世。在入职的简历上，陈洛是京城户口，父母一栏什么也没有填写。他曾经简单的查过，陈洛母亲是京城人，早年离异带着陈洛来了京城。只是，他从来没有打听过陈洛父亲的消息。
    “你这么告诉我，不怕韶华医疗集团的股价下跌么？”
    韶华医疗集团是远华金融租赁公司的主要出资人，关联企业的总裁病重，只怕这个出资企业的股价会受影响吧。也难怪，若不是陈洛这个当事人说起，业内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陈洛笑了笑说：“一是不怕您用这个消息做手段，二是我父亲身体恢复不错，他完全能出来破掉这个谣言。”
    “那我要是真做了呢？”
    “方总不会置之不理的。”
    “方总？”
    “方栖桐。”
    孟亚伟笑了，是了，他怎么能忘了方栖桐呢。这个在资本市场赚了第一桶金的行业传说人物，当年跟陈远华的事儿也是沸沸扬扬呢。即使他这个后辈，也能探听一二。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方栖桐竟然还同陈远华关联着。孟亚伟不由得对陈洛更刮目相看了，这个青年当初那让人惊讶的能力，只怕都是这两位人物培养出来的吧。
    “陈洛，你总是在给我惊喜，说真的，不考虑考虑我么？”
    陈洛眨眨眼，说：“孟总，您现在说这句话的真心有多少呢？”
    孟亚伟狡黠的看着陈洛，说：“虎父无犬子，强将无弱兵。真不愧是我带过的人。”
    “孟总，您是行业的领军人，他们都说您是苍狼，狼的身边，怎么会有羊呢。”
    “也对。”孟亚伟点点头，说：“你跟我都是一类人，以后我们可以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是感情上，我们还真的不合适。”
    陈洛笑着点头，同意了孟亚伟的看法。
    孟亚伟是一个习惯掌控全局的人，而由他一手调教过的陈洛，自然也是这样的人。孟亚伟和陈洛，都无法掌控对方。他们彼此欣赏，作为战友，可以很好的合作，但是作为情侣，他们都可以预见到彼此的控制欲，会成为最大的障碍。
    “不过……”孟亚伟颇有意味的看着陈洛说：“那个樊海霄，也不是什么善茬，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百。”
    “太过自信小心变成自负。”
    陈洛眯着眼说：“他那点儿演技，跟您比起来差得远。您不过是一时大意，才着了他的道。所谓关心则乱，孟总您的心，还不够坚。”
    “以后不会了。”
    孟亚伟端起茶杯，说：“你回去吧，这儿也没别的事了，辞职信我帮你递上去。以后，你也不用总是这么加班了，我估计樊海霄那小子，天天咒着我呢。”
    陈洛笑笑，起身离开了。
    就要打开门的一刻，孟亚伟叫住了陈洛。
    “陈洛，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的。”
    陈洛扭头看着孟亚伟说：“孟总，您在我心里的地位，一直不变的。”
    办公室的门轻轻的关上，孟亚伟坐回了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拿张已经填好的推荐表，扔进了碎纸机中。
    陈洛从孟亚伟的办公室出来，直接收拾了东西回家去了。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他看见樊海霄从沙发上站起来，焦急的看着自己。
    “怎么样？姓孟的没把你怎么着吧？”
    陈洛把装着炒饭的饭盒扔到樊海霄手中，说：“没事，辞职信交上去了。估计都交接清楚最少也要三个月。”
    “这么久啊，我今儿去辞职，下周就不用去了。”
    陈洛瞅了樊海霄一眼，说：“跟你们没法比。晚上吃什么，我不吃炒饭。”
    “吃什么，我给你做。”
    陈洛想了想，说：“烤鸭。”
    樊海霄皱了眉，这玩意他可不会。
    “走吧，去馆子吃。”
    陈洛到衣帽间换下身上的西装，穿上一套休闲衣服，带着樊海霄出家门去了饭店。
    自从陈洛提交辞职信之后，孟亚伟很快就找了接替陈洛工作的人，前期由陈洛带着，逐步的跟上孟亚伟的节奏。孟亚伟曾经把一些自己的工作给了陈洛，如今陈洛要走，这些工作他不得不重新收拾起来，这样一来，陈洛轻松了，他每日的工作量却多了不少。对于接替陈洛的人，孟亚伟没有办法给予他同陈洛那番的信任，同时，接任者也无法马上适应孟亚伟那样的工作状态，好在陈洛还在。他协调着这两个人之间的工作，仔细的交代着关于孟亚伟的一切。直到这个时候，陈洛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早就这么了解孟亚伟了。
    春节七天假期，陈洛同樊海霄回到了X省。陈远华已经出院，家里请了护工照看着，方栖桐提早结束了节前的工作，早早休息在家陪着陈远华。陈芳倒是因为催收款子忙了一阵，春节前总是回款的集中期，一些跑了借款人，她让公司提了诉讼，剩下的也算是收了七七八八。
    陈家的年夜饭上，只有陈洛，陈远华，方栖桐和陈芳四个人。
    “唉，现在什么都不好干，借出去的款子都不好收。”陈芳想着自己收不回来的那点儿钱，借酒叹着。
    “经济形势不是很好，只怕明年还会更差。”陈洛轻声说，“姑，明年你把握紧些吧，这两年，风险频发，早点儿收手，有些个行业，是断断不能入的。”
    陈芳点点头，这些话陈远华也跟她说过，但是相比起来，她倒是更信自己的大侄子。
    方栖桐问：“小洛，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辞职信已经交了，但是交接工作还要几个月。东西慢慢的往回带吧，在京城十多年，不收拾不知道，也攒了那么多东西。”
    “房子是打算留着还是卖了？”
    “留着。那小区地段好，也好租。再说了，我户口还在上边呢。”
    “也好，那贷款是还清还是就这样？”
    陈洛笑了笑，当初买房子的首付款都是自己一点点攒下来的，若是全款，他可付不起。那时候，他不想用父亲的钱，拒绝了他出钱全款买房的提议，自己办了贷款。
    “还清，把房产证拿出来，将来用钱的地方，那套房子做抵押也能贷出来不少。只是我手头的钱还剩下的贷款还差点儿，方叔您得借我点儿钱。”
    陈远华埋怨着说：“当初叫你全款，你非要贷款。你自己的钱留着自己花吧，剩下的我都替你出了，别跟你方叔借，反正我这点儿家当迟早都是你的。”
    方栖桐笑了笑说：“谁的不一样，我的将来不也是小洛的。对了，小洛那个樊海霄，你们还联系着么？”
    提到樊海霄，陈洛点了点头说：“嗯，我们现在在一块儿呢。”
    方栖桐笑了对陈远华说：“老陈，你看我就说吧，你住院那会儿，樊家那个老二跑前跑后的，没少出力。”
    陈远华脸上不大乐意的说：“现在市里谁不知道当初樊家那个老二是被打出去的。小洛跟了他，以后怎么跟鸿远打交道？”
    方栖桐明显不同意陈远华的观点，他说到：“老陈，鸿远现在资金靠着大姐，樊海霄跟着咱们小洛，他敢说什么么？”
    陈芳这时候搭话到：“就是，他们要是敢对咱们小洛说三道四的，我就把借给他的款子都收回来。自家儿子又没偷又没抢，就是喜欢个男人就打出去了，我本来就不待见他们这做法。”
    陈洛默默的坐在一边，听着长辈七嘴八舌的，这才知道了樊海霄家里的一些情况。想起来樊海霄说回来X省没地方住的话，他倒是心疼起樊海霄，同他相比，自己现在这样也算是很幸福了。不过……当初让樊海霄喜欢到宁可被打出家门的，是谁？
    夜里，陈洛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辗转反侧。
    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了，直接给樊海霄打了电话过去。
    “小洛？”
    电话那边，樊海霄明显也是刚刚睡下，被吵醒的他带着一丝慵懒。
    “樊海霄，当初让你被打出家门的，是谁？”
    “啊？你说什么？”樊海霄被陈洛问的突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当年，你为了谁，被你家打出去了？”
    樊海霄想了想，那个人如今在他这里，只剩下了一个名字，其他的全都记不清了。
    “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叫张柏一，后来他好像出国了，唉……”
    樊海霄感叹着世事难料，当年也是海誓山盟，如今早就各自飞了。
    陈洛冷笑一声，说：“哟，您还怀念上了？”
    樊海霄哪儿能听不出陈洛语气里的酸劲儿呢，他呵呵一笑，陈洛吃醋了。
    “哪儿啊，我这是感叹韶华易逝。我这一个人在京城混了十多年，这才遇着你，这要是早些年认识你，我也就不会蹉跎这么久了。你说，你也是X省的，怎么我之前就没见过你呢。”
    “我小学没毕业就去京城了。”
    “你小学在哪里上的？”
    “市中心一小。”
    “我也是哪儿毕业的，你哪班的，说不定我见过你呢。”
    “见个屁，我比你小两届。”
    “那也没准儿，我那会儿还截过低年级的小同学呢，你说你会不会被我截过？”
    “做什么梦呢，小爷我上下学都是车接车送的。”
    那个时候的陈洛，父亲是银行的行长，家里不缺钱，上下学都是汽车接送，可以说是无比威风的。
    “草，你牛逼，那时候我爹还给人拉砖呢。”
    樊海霄翻了身，悄声说：“小洛，我想你了。”
    “你住哪儿呢？”
    “我大哥家。我可怜啊，大过年的都不能爱人团聚，还要看着我大哥跟我嫂子秀恩爱。”
    “没住旅馆就不错了，你大哥还不错，知道收留你。”
    “那可是我亲大哥，小时候我爹妈不管我，都是我大哥带我。比起那个操蛋的爹，我跟大哥更亲。”
    陈洛沉默了一两秒，说：“明天，带我见见你大哥。”
    “真的？”樊海霄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小洛，你真的想见我大哥，真的？”
    “骗你好玩么？麻利的准备着，明儿早上接我来。”
    “好好好，几点接你？”
    陈洛看看时间，明天早上十点方叔跟父亲要去方家拜年，看看方老爷子，得在这之前见见樊海凌再赶回来去方家。
    “八点吧。”
    “那不是没几个小时了？”
    “那你赶紧睡觉，明儿弄精神点儿，别让我爸见了难堪。”
    “啊？好好，我这就睡觉。”
    陈洛挂断电话，嘴角挂着微笑。
    刚刚闭上眼睛，樊海霄的电话又打了回来。
    “不睡觉干蛋？”
    “小洛，你家在哪儿啊……”
    陈洛哼了一声，告诉了樊海霄地址。
    七点半，樊海霄开着他大哥那漂亮的奔驰到了陈洛家。陈洛穿着面料做工都一流的定制西装马甲三件套，打着暗红色的领带，夹着一枚金色的Burberry领带夹，优雅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樊海霄跟前，陈洛看见他一样想正装笔挺，同款银色的领带夹挂在领带上，微微的一笑。
    方栖桐穿着居家服在厨房里喊到：“小洛，你们早点儿回来。”
    “知道了，方叔。”
    出了门，樊海霄拉拉陈洛的衣角，问：“怎么没看见你父亲？”
    “我父亲还在休息，十点要跟方叔去看方老爷子，到时候你就见着他了。”
    “啊？我也去？”
    陈洛瞪了樊海霄一眼，说：“不然呢？你不是想开婚庆公司么，听说方叔一个外甥就喜欢捣鼓摄影，你不去拉拢拉拢？”
    “人家一少爷，能跟着我这么受苦么？”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回来想自己干，不拉拢上他，你爹能善罢甘休？”
    “呃……我还真没想这么多。小洛，你真是我的宝啊。”
    陈洛鄙视的看了樊海霄一眼，没想这么多？这种话，陈洛会信了才奇怪。
    “赶紧着走吧，别耽误事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