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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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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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儿子!”一大早,母亲姜梅的大喇叭就阵阵作响,“待会先刷牙洗脸,然后把桌子上的煮鸡蛋给吃了。牛奶的话厨房微波炉里有热好的。妈妈和爸爸一阵要去你姥姥家,中午就回来。你在家把英语书上的单词表给好好背下来,等妈妈回来后检查你。不许偷懒。”
姜梅是名典型的家庭主妇。原先供职于一家中小型私立企业,后来经济危机时进出口业务不景气导致了破产,恰逢儿子上高中,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失业的她索性潜心研究厨艺,在家里当个全职太太。
今年儿子高三,算来还有不到五个月就面临高考了。看儿子披星戴月时心疼,闻儿子二本分数时心躁。当下便决定趁儿子寒假时带领儿子一同突击、决战高考。说来也是怪事儿,都是被逼的母子俩(一个是被母亲逼共同学习的儿子,一个是被儿子成绩单所逼一同向前看的母亲),自寒假伊始到现在一同记忆3500词,母亲居然背的比儿子还要快还要精准。要问儿子的英语谁来教,眼下他的母亲可是绰绰有余。
可另一件让人心烦的是对此不以为意的丈夫。丈夫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初中学历的家伙。89年下海来到深圳,独自打拼,时至今日也算是小有成就。且不论近千万的资产可保衣食无忧,但是儿子当年能念上名牌小学的功劳就得归结于丈夫数十年人脉的积累与发展。可正是因为初中学历却小有成就,因此丈夫对儿子在学习方面的事情压根就不关心。总认为只要考个不差的二本就万事大吉,姑且有个大学呆着,然后子承父业,正所谓上阵父子兵,战无不胜。可姜梅的观点确实截然相反。
夫妻二人亦没少为此吵架。
姜梅的理由是现如今时代变了,学历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光宗耀祖就是混官场、拼职场。按理来说姜梅的话不无道理,也比较符合现代社会对人才的定义。可每次一提及此事时,又总会被丈夫给反驳回去,“奥,从商赚钱这延续中国两千多年的硬道理到你嘴里的这个时代就给变没了?两千年前的商人赚钱,两千年后的今天照样赚钱!再说了,当年小平同志还鼓励我们下海创业呢,现在真就被你一票否决了?”
每次二人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儿子都会挺身而出,坚定的站在母亲这边。虽然事实上儿子心里始终认为时常带自己吃喝玩耍的父亲才是自己最应该支持的人,但是现实很残酷。父亲由于业务繁忙,所以鲜少有时间陪伴自己。在儿子的前十八年里,陪伴自己时间最长的莫过于各位班主任,其次便是母亲。试想一下,平日里都得逮机会讨好母亲,到了这需要表态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说错一句话,否则未来的日子可就有的受了!
“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还要去姥姥家?昨天前天不是都去过了吗?”嘴上这么说着,内心里儿子巴不得父母早点离开,尤其是母亲。
“你小孩子懂什么呀,你没看到我们家楼下那个老太太?昨晚说走就走,毫无征兆。本来前几天还见她在小区里逛游呢!老年人啊,都是孤独的,最需要做儿女的陪伴。所以你也给我好好享受,妈妈的将来可就指望你了。”
“切,你和爸爸快点走吧,走了我还清静。”儿子不耐烦的招了招手。
“儿子,别太拼了,学累了就休息休息,看看电视什么的,要懂得劳逸结合。”父亲临关门时撂下这么一句在姜梅看来不着调的话,很快,她就给予还击。
“你懂什么呀!”然后好像是忘了什么东西,又脱掉好不容易穿上的长靴,径直走向客厅电视机旁。
儿子就这么傻愣着眼睁睁看着母亲姜梅关、拔、拿一系列的娴熟连贯的动作将路由器收走。苦不堪言的同时也只好哀叹一声。当然,这份叹息也要尽量压低音量不能被母亲听到,否则又是一顿训斥。
“罢了,习惯就好,我已经放弃挣扎了······可以安稳的睡到十一点了······”
丈夫一脸不可思议像看在外星人似的望着妻子姜梅,回过头冲儿子摆着张苦脸,表示无能为力。
儿子在窗口目送着远去的黑色小轿车,待其完全消失在视野可见范围内后,便一头埋在枕头里,呼呼大睡起来。
吴江辉睡眼惺忪的拉开翠花图案的米色窗帘,一米阳光直射进来,耀眼的出奇。赶忙用手遮住阳光的吴江辉心情舒畅的对身后刚刚起床的妻子说道,“深圳好久没出现这么晴朗的天气了,天空又蓝又亮。”
妻子程丽珍的嘴巴张成了标准的o型,打着哈欠摆了摆手,“先别说这个,你今天好像得去参加葬礼吧?”
吴江辉兀的垂下眼眸,语气中带着一丝的不自在,“是啊,单位里一个员工前些天走了。据说是被人杀的。”
“我看报纸好像说自杀的可能性也存在哦。”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东西来了?”吴江辉侧对着妻子,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妻子的全身。
“就是觉得很可怜,这大过年的,真是造化弄人······”
“谁说不是呢!好像他家小孩和我们家一样大,也是今年参加高考的。这么关键的时候,简直要命啊。”
“葬礼上是穿正装还是戴孝布?”
“他们家恐怕没什么钱搞那么大排场,正装就行。不过话说回来哪叫什么葬礼啊,哪有那些钱去办葬礼?就是个简单的告别仪式。你可不知道现在走个人得花多少钱,可比生个人花的钱要多得多。吉田、宝山、龙山那几个限价墓园的价格都炒到了一万三千多每平米。西丽报恩福地墓园就更不要说了,貌似得滑倒六、七万每平方米。”
“是这样吗?我还没关心这些。话说你这次准备出多少?五百?一千?”程丽珍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
“我怎么说也是部门主管,不出个一千哪像话?”见妻子还有些异议的样子,吴江辉不耐烦的穿起了衣服,“哎呀,别说这些了,我心里有数。倒是咱家儿子最近怎么样啊?”
“我让他寒假放松放松。不过老师布置的作业也够多的,不过算了,再累也就累五个月,之后不就解放了吗?你也是,别老回来那么晚,跟公司拐卖你了似的。”
“这你放心,只要咱家儿子能过二本线,深圳大学所有专业随便挑,我可都打点好了,你就只管放心。”吴江辉拍着胸脯。
“行了,就你能干!不过这事你可别跟咱儿子说,保不齐咱儿子还能考上中大呢!我可是充满信心的。”
“就那小子?”吴江辉表情顿时沉了下去,“我估计昨晚又是打了一夜的游戏。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见妻子没有回答,吴江辉自顾自的出了门,眼下他面临的难题是如何在春节期间店面尽数关门的大街上解决自己的早饭。
“吴经理,您太客气了。”赵倩推诿似的将吴江辉递来的一沓钞票硬生生塞了回去。
“不会。”吴江辉再度将钞票发在赵倩掌中,为了保险还亲手合上了赵倩的指尖,“正允以前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恪尽职守的好员工,和同事们关系也都很融洽。现在我的一点新意,赵太太您可不能推辞,否则我也于心不安。权且当作是给孩子的压岁钱吧。”
还未等赵倩开口,从刚才起呆站在旁边的蔡琼一把从半合的母亲掌中夺过钞票,毕恭毕敬的说了句:“谢谢叔叔。”然后鬼魂般的一溜烟离开了。
“吴经理,我这······这小孩子不懂事,您······”赵倩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自从孩子他爸去世之后,本就掩藏在蔡琼内心的叛逆心理愈发显露出来,甚至好几次在公开场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做些不讲礼貌的事情,这也令她这个做母亲的感到非常的苦恼。
“没事没事,本来就是给孩子用的。”吴江辉压低了声音,尽管如此赵倩从他的语气中还是听不出任何不悦的口气。这多少令赵倩松了一口气。
吴江辉又寒暄了几句,待转身离开时便从口袋中掏出手帕简单擦拭了一下,才独身进入灵堂里。
顺带一提,所谓灵堂也不过就是屋子中好不容易挪出来的一间空房而已。
它被摆在那里,它就是孤零零的一个,就算它的周围围着毫不相干的人们,就算哭泣与哀悼萦绕在它身边,它也只是一个木质的匣子。并没有什么鲜花,也没有什么高贵的装饰,黑衣与白衣的人们对着它指指点点,完全不像样!至少张问新是这么认为的。
“本想着大概是外国人式的葬礼,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披麻戴孝的。”张问新苦笑着,穿着深黑色西装的他在一群白衣长者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老一辈的人还是遵守传统吧。”前辈打发般随口回答,事实上他正在四处张望以图寻找到一个人,“真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内会有两个跟本案有关的人离开。被害者姑且不算,林瑛老人居然也去世了······”
“谁说不是,前辈我们出去吧。有必要再去见赵女士一面。”说着,张问新带头起身朝门口走去。正至门口,一个神色紧张的男人迎面走来。他同样身着黑色的正装,看上去由内而外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张问新猜测应该是死者蔡正允的上司什么的。
二人不经意的对视一眼,男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大概是男人惊讶蔡正允居然还认识这么年轻的上班族罢。
“有什么问题吗?”随后跟上的前辈察觉了这气氛中的一丝诡异,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到过那个男的。”
顺着张问新的目光,前辈也再次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男人的背影,“看样子是同事什么的吧。你看他坐在那个区域,那个好像就是蔡正允同事所坐的区域。”
“嗯,兴许是这样吧······”张问新摇了摇头,复又将嘴巴贴在前辈耳边,“前辈你不觉得那个人走路方式很怪吗?”
“怪?我不太清楚,刚才没怎么在意。”
“前辈,比方说我和你相向而行正面擦过,而这个门又是如此之窄,要么我们其中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先行要么两个人只能同时侧身才能一起通过这个门,只这样的对吧?”
“是的,没有第三种方式了。”
“对,那么刚才我和那个男人采取的是第二种方式,也就是我们两人同时侧身通过这扇门。然而因为我们都是男性并且都是右撇子的中国人,所以我很自然的将身体往右侧倾斜。但是刚才那个男人却是将身体往左侧倾斜,这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啊。一般来说只有女性在护胸的时候会摆出这种往左倾斜的别扭动作······”
“哎呀,习惯问题,你小子就别瞎猜八猜了!”前辈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张问新的推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手,“现在重要的是找到新的案件突破口,重新确定嫌疑人。而不是纠结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奥。”听得出张问新有些不服气,不过他也打心底里赞同前辈的话,现在案子已经进入了死胡同。不论如何翻看各种证词,如何大胆的做出推理似乎也只是逗留在案件的门口,简而言之就是在案件的外围敲打。这样的话是绝对没有办法触碰到案件的核心的,更别说侦破案件了。
“话说这是大悲咒吧?菩提萨多婆耶,摩柯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前辈用手指在空中绕转了一圈,意思是询问眼下灵堂里播放的音乐。
“嗯,苦心难寻山前路,泪洒江河汇海洋。”张问新照本宣科的念着灵堂前的两句话,以他目前对蔡正允的了解,如此形容实在是再合适不为过了。
忍受不了这份刻意的沉重,吴江辉早早“逃”了出来。虽然外面客厅还是能清楚的听到大悲咒的吟唱的,但吴江辉却觉得是大大的解放。就在他低头整理着皱褶的西装时,自己的影子被另一个高大的影子所覆盖。他猛的抬起头来,像是受到了惊吓。
果然是名高大的男子,三十岁上下,精神的很。男子满脸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您好,是吴江辉先生吗?”
“是的,有什么事情吗?”不安与困惑在吴江辉脸上显露无遗。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男子说着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黑色的小本子,吴江辉曾在影视剧上多次见到那东西——警察手册,“木易澄明,是个警察。”
吴江辉内心直犯嘀咕,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木易,再将目光定格在黑色本子上,警察手册上照片中的木易蓄着浓密的络腮胡,似乎比眼前的木易要老上十岁,不过吴江辉还是可以确定的,眼前的人无疑就是警察手册照片上的人。虽然——一个蓄着胡须,一个并没有胡子。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吴江辉可以清楚的从口音中判断出木易来自北方,而且是很北很北的地方。不过个别语句中夹杂着的广东话似乎印证着木易在深圳工作的事实。不过话又说回来,深圳遍地都是这样操着稀奇古怪口音的家伙,南北方言的混合体吴江辉也早已习惯,他认为眼前的木易大概是在深圳工作了有些年头的北方人。
木易用眼神示意着将吴江辉领出了房外,来到顶楼的天台上,在这里,不用担心谈话会被任何人打扰也不会有人能够听到谈话的内容。
兴许是听不懂的大悲咒依然嘹亮,又或是来自死者的无形压迫,即便是在大白天,吴江辉也感到脊背发凉。
木易澄明从怀中抽出两支烟来,将其中一支递给吴江辉。吴江辉婉转的拒绝了,自从儿子上高三晚自习在家上后,他就毅然决然的戒了烟。
木易善意的报以一笑,也将自己刚刚叼住的烟连同吴江辉谢绝的烟一起放回了口袋,“像吴先生这样不抽烟的人已经很少了。”虽然木易只是单纯的阐述自己的观点,可在吴江辉听来木易则像是在责怪自己不抽烟是因为不给面子。于是他赶忙解释。
“不好意思,警官,我戒烟了。”
“您不用紧张,我这人就喜欢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您就当刚才的话是耳旁风。”木易顿了顿,“下面可以说些正事吗?我想询问您一些事情,当然,我是以警察的身份。”
“是关于正允的事吗?我从报纸上看到了,警察在调查这个案件吧?我会尽一切可能帮上忙的。希望警方能够早日将真凶捉拿归案。”
不知不觉,吴江辉的话说的愈来愈多,至少木易是这么认为的。眼前的吴先生仿佛很是激动。
“哦?这么说吴先生认为蔡正允先生的死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喽?也就是所谓的他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