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玉观音不是什么好东西。”顾明疆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了一句。
    “你又知道了？”顾老爷怒道，“混账东西！你才见了几年世面，也敢说太爷传下来的东西不好？”
    “爹，它要真是好东西，清风观的道长是怎么说的？”顾明疆不肯让步，“爹，孟姑娘也在，不如叫她看看？”
    孟窈窈一咬牙一闭眼，又跳进顾明疆给她挖的坑里了。她知道他们口里的玉观音就是黑狐想要的那块赤玉，年份对得上，做过雕工这一点也对得上，有清风观的手笔这一点也对得上。“如果顾老爷方便，我也想见识一下。毕竟，那黑狐……”
    顾老爷终于是让顾夫人去把观音拿出来，孟窈窈原本以为那观音是好大的一尊，实则只是一个巴掌大的摆件，只是雕工精致。那是一尊立莲观音，手捧杨柳净瓶，脚踏重瓣青莲，眉目慈和，法相庄严。那并不是一块通透的赤玉，甚至不似是赤玉，它只是周身氤氲着淡淡的红，底质仍是白的，雾霭一样的颜色。唯有胸前的一个万字佛印，丹红如血。
    “你这个糊涂的妇人！做甚么害死我的心肝！如今寻个假的来搪塞我，你的心好黑啊——”冷不防老夫人又叫嚷起来了，这回她倒不是拉着顾明疆，而是不断去捶打顾夫人，“你将孙儿赔我！赔我！”
    “老太太——”顾夫人不敢还手，委屈极了，这顾明疆可不是好端端地就在这儿么？还是孟窈窈伸手往老太太后颈按了几下，这才让老太太安静躺下。
    “顾老爷。”孟窈窈神色凝重地翻看玉观音的莲座，看见上面满满都是金粉写的符咒。“这玉石有很重的妖气，帮你镇压妖气的人想来已经告诉你了吧。”
    孟窈窈是一个猎妖师，但她的身边有魏临羡。人和精怪其实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可为友，可为敌。
    瞒不下去了。顾老爷接过玉观音，发觉上面的文字淡了许多，像清晨的云霞，一阵风来，它们很容易就散了。这是一件流传了三代的摆件，顾老爷的爷爷得到它的时候，还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原石，是老人从一个玉场那儿买下来的。后来，老人将玉石一分为二，打算分开出售，后来却只卖出了其中一块。
    “顾老爷是说，这玉观音本来是一对的？”孟窈窈又把黑狐的话对照了一番，果然一一契合。
    “不是一对，是两个不一样的。另外一个是个提篮观音，那一点丹砂印刚好能成一尾鲤鱼。”年岁已久，但这事却口口相传地从未褪色，仿佛还是昨日，“出手了一个，却又有怪事连连……祖父去找清风寺的住持，那住持说玉有灵性，似不是凡物。祖父心里又惊又喜，也遗憾不该把先头的一个出手了。”
    顾家老人喜的是得了个好东西，惊得是若说是好东西，怎么家中怪事却又层出不穷。古人有言，千金散尽还复来。顾老人也不是个抱了金银入棺材里去的老古板，与住持道自己福缘浅薄，要将它献出去。
    ——太迟了。孟窈窈如是想。那只黑狐也是这样说的，太迟了。
    那玉石竟是生了腿脚，顾老人明明已经将它交到住持手里，第二天起来时竟然看见它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厅堂，还是那样一副和善的模样。
    此事分明超出了顾老人的预想，也不在住持的意料之内。住持合手而叹：“顾施主，此物认得你。贫僧可为你写下经文，但愿它不在作出什么事情来。”
    没有人知道那个观音为什么不愿意走，故事在铜钱的叮当碰撞中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尾。自从住持在莲花座下抄录了经文，怪事果然平息了。顾家商途发展得极快，顾老人还以为，这其中有玉观音的庇护。几年过去，清风寺的老住持托钵云游，再也没有消息回来。也是自新住持上任，顾家的人发觉，当时留下的法印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改变，似流水推沙，似微风扫云，看了玉雕的人都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安慰自己都是多心惹出来的疑虑。
    “所以便一直相安无事至今？”孟窈窈只觉得那清风寺的新住持连黑狐也无法收复，想来道行也不过如此，如今再想去清风寺求助也是无济于事了。
    顾老爷的沉默让孟窈窈觉得好生不爽快，她心里知道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只恨顾老爷事到如今还不肯全盘托出，总要一点一点地往外吐。她还要再开口，却见顾明疆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抿着唇，似衔了一条折耳根在嘴里，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你不让我问顾老爷，那我就缠着你来问好了——孟窈窈给顾明疆递个眼神，想说的话都在眼波里面，她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