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窈窈最不惯看旁人脸色，最反感虚与委蛇打太极的人，去或留不过也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做那么多形式给谁看呢？而她现在，偏偏就尴尬地杵在大厅，好似是一截硬梆梆的木桩子。顾家老爷拿手巾在洗脸，也不好好地抹，那生了几根银丝的头就在那儿一摇一晃的。孟窈窈心里没底，暗自后悔听了魏临羡的话来顾家走一趟。
    “孟姑娘，老夫很欣赏你的胆识，只是你一个女子，始终是安全为上。”顾老爷一句话说得委婉，商人说话总爱留三分余韵，买卖不成仁义在。
    孟窈窈道声打扰，作个揖转身欲离。
    “爹，不如就让她试试——”一直坐在旁边的少年开口了，十九还是二十岁的年纪，虽是出身商贾之家，眼里并没有顾老爷的精明算计，他的脊背挺得很直——青竹似的。“之前来的不是道士就是和尚，说不定来个小姑娘就把他们吓住了。”
    谁是小姑娘，本姑娘今年都十八岁了！孟窈窈没好气地腹诽一句。
    那公子是顾家的独子，往日就宠得不得了，顾老爷一听儿子有心留人，自然是答应的。便与孟窈窈商定了半月为期，若一无所获，只能拿到三两酬金，若真有建功，一切皆是另算。这半月期间，吃食住宿都由顾家打理，因着孟窈窈是女子，不好与男子混居，便单独辟了后院的偏房予她住。
    “那这半月，就有劳孟姑娘了。”顾老爷很是和气地笑了一下。
    顾老爷着人领孟窈窈去熟悉环境，顾公子起身要去书房，顾公子与她两人恰好一前一后走在同一条垂花走廊上。
    孟窈窈留心地看了一遭，并不见妖气，心里不禁犯疑，这和魏临羡说的精怪频出实在大相径庭。
    “顾公子，容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家真的有不寻常的地方吗？”孟窈窈紧赶两步截住她的金主。
    “你的耐性就只能维持这几步路的时间？等月亮出来，它们就都出来了。”顾公子回道，“还是你想跟我去书房？我并不缺磨墨的丫头。”
    孟窈窈被这一句话堵在原地，讪讪地看顾公子往前面走去。——轻佻！她在心里啪地给顾公子盖了个章。
    侍女带笑上前，引路间倒是把顾家的情况给孟窈窈说了个大致。顾老爷有一妻两妾，原本有一个庶女，未到五岁就夭了。顾公子顾明疆成了顾老爷的独苗，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公子往日的脾气是古怪一些，嘴上是不饶人一些，但心肠很好，决不会真的存心刁难人。”侍女如是说道。
    孟窈窈想想此话似是有理，让她留下可不是顾明疆的主意么，以后留点心，自去擒妖拿怪，不去招惹他便是。
    顾老太太和顾老太爷对吃斋念佛的夫妇，也就是他们住的院落未见得有异象，顾老爷不敢惊扰两位老人家，有和尚道士来都说是祈福来的。侍女千叮万嘱，切记不可惊了老太太。
    “我就是来当个护卫的，哪里就能惊到老太太，不过这位姐姐的话，我都记下了。”孟窈窈嘴上应得爽快，心里颇有些不以为意。
    那侍女目光一沉，孟窈窈不似先前来的人那样沉稳，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一晚上。虽说上回来的那个白胡子老道倒是沉着，夜里也噼里啪啦地放了几道符，可一扭身就似见了鬼一样跑得比谁都快，大约只恨爹娘少在肋下生两翼来。
    罢了，人不可貌相。侍女将孟窈窈引到偏房，说句自便就退出自去了。
    等人走远了，孟窈窈将那袖口一翻，露出一条花链来。中间串着的一朵魏紫比平日见到的小了好几圈，只比一朵茉莉花略大一些——这便是魏临羡的化型了。
    “窈窈，这里让我很不舒服。”魏临羡现了人身，一双蛾眉似颦非颦，“他们还不知道你身上有伤吧？”
    “你问的这句就是废话，你一直跟着我，难道一句话都听见？”孟窈窈瞪了魏临羡一眼，这花妖就是喜欢明知故问。
    魏临羡坐在床边，百褶裙裾垂在地上，翻折出几重雪青样的波浪来。“好窈窈，来了这儿我就直犯困，方才是真没听见你们说了什么。”她将眼波往孟窈窈那儿一递，红唇一弯，“要没说才好，以后就说是在这儿受的伤，还能赚上一笔。”
    孟窈窈恨铁不成钢地一指头戳向魏临羡，笑骂道：“我是猎妖师，不是骗子。”
    “所以你才经常被人骗嘛，对妖怪铁石心肠，对身边的人外强中干。”魏临羡笑吟吟地回敬了一句。
    孟窈窈真想凿开魏临羡的脑袋，告诉那只学不会做人的小花妖，外强中干不是这样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