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元子恒会为了奶奶的事垂头丧气个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的乐观和医院里这为老太太一样，貌似逆境还能使人乐观。
    老人家的面容亦如上次见面时那样，和煦暖阳般的笑意，眉眼间的皱纹都有几分神采奕奕，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面，套着一件自家的酒红针织开衫。是付宇函到了S市给她买的，衬得她脸色很好。
    见到元子恒跟在付宇函后面走进病房，老太太的眼睛里明显更加精神，眼角眯起来招呼他坐下，“小函说你坐进忙，还来看我，谢谢你了好孩子。”
    元子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浓墨般的眸子收敛起平日的冷峻凌厉，尽量谦和乖顺地听着老奶奶唠家常，尽管此刻的表情在他这张雕塑似的侧脸上融合得有些牵强。
    付宇函嘴角隐隐地抽搐，抿了抿唇好歹是把要喷笑出声的意图憋回去了。元子恒好不容易表现出难得地配合，他不想上前打击。
    付宇函抱着水果篮到VIP病房自带的卫生间里清洗，淅沥沥的水声传出。
    坐在病床上的老太太视线望向背对窗子坐在自己病床边的俊朗男人，她柔和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缓缓说，“你看起来最近好像没休息好，脸色没上次见你的时候鲜亮了。”
    收起面对外人时的那套客套说辞，元子恒毫无掩饰地点点头，嘴角牵起微笑的弧度，“比较忙，很多事并不如计划那般如愿。”
    老人家静静听他说，而后平静道，“你是个有能耐的小伙子，我相信你能摆平。”她凝视着男人逆光的身上染上的一圈薄雾似的光晕，坦然地说，“到了S市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小函那样没心眼又有点儿执拗的个性，是怎么和你在一起的。见过大世面的人必定不一样，再看待事情和人，就会有更深层次的见解。我第一次见你就有这种感觉。”
    老太太诚恳地把自己亲孙子说得像个难缠的小姑娘，元子恒觉得她甚是洒脱，一般人得了这种判决生死的病无不郁郁寡欢或强颜欢笑。可在老人家眼里，一丁点没见到对死亡的畏惧和消极，反而有种看破世间的坦荡。
    元子恒对她对了几分敬意，眼波流转，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带着迷人的韵律，“他很好，有他在身边，我觉得踏实。”
    “这孩子其实挺可怜的。家里的父母对待亲情都是冷冰冰，在小儿子出生前他就没得到过什么家庭的温暖。后来他喜欢男人的事被爆出来，那两口子就更没给他好脸色的。他父亲甚至对她拳打脚踢，对他还不如对个外人。家族的声誉和在政府那卑微的一官半职又能有多重要，居然还比不上自己的亲儿子。当年我那老伴儿还在世的时候就觉得他这儿子性子太过冷漠，没想到取了个上司的女儿，性子和她如出一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人家说起付宇函的父母，情绪变得有几分义愤填膺，语气里带着遗憾和无奈。元子恒虽不是很清楚老人忽然间聊起往事的意图，但是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对自己未来和付宇函能够长久的期许。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希望能让自己了解付宇函，包括他的过往。只是老人家不知道的是，早在许久以前，元子恒已经让人把付宇函的一切查了个干净，大到他并没真正从大学拿到文凭和毕业证书而是被学校开除，小到他喜欢吃哪个牌子的泡面可以连续吃一个星期吃到上火，这类信息，元子恒脑中全然知晓。
    这是他对自己身边人固有的习惯，尽管不太光明磊落，但他身份特殊，需要这份明确的资料来让自己有百分百保护他的基本筹码。
    付宇函洗了水果从卫生间出来，低着头的秀气眉眼掺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只是再抬起头时却已经换上一副俏皮的撒娇样，抱怨道，“奶奶，您又说我什么陈年旧事呢？”
    老人家眨眨眼，“还不是说你那年从大学回来，头发染了个绿毛龟似的颜色，大晚上把邻居都吓坏了，以为撞见鬼。”
    付宇函很明显不想对自己父母的事迹做深入探讨，又和元子恒呆了一会儿，老人家也识趣地轰他们走。反正付宇函明天还会再来。
    元子恒要回公司处理今天剩下的事物，而付宇函联系了许久没见的曼曼到咖啡馆叙旧。说是叙旧，其实他把图书馆那本书带过去了，曼曼大学的时候选修课选了晦涩难懂的专业英文。看这种一页纸里平均每个英文单词超过8个字母的内容就像看日常言情小说一样简单。
    只不过看了几页后曼曼有点搞不明白重点，她托着腮，肉嘟嘟的脸颊像是还带着未消散的婴儿肥，“所以你是要寻求心理治疗帮助，还是要解决失眠的问题？”
    “我不是有失眠问题，只是有不能单独入睡的问题。”付宇函纠正。
    “那不就是失眠吗？”曼曼把书草草翻到中间，又从中间翻到最后一页，“我只能说，看这种书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你还是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其实寻求精神知道和心理治疗并不是什么多眼中的事，更何况你自我恢复的意识非常主动，比那些意识不到自己问题的人要得到的效果要好多了。而且就你现在的心态，估计很快就能找到问题和解决办法，那你还犹豫什么呢？”曼曼发挥了作为一个媒体的最大优势，思维敏捷舌灿莲花。
    付宇函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隐忍地想大吼，却只能闷头低喝出来，“因为我不想！”
    “不想什么？”既然到这一步了，曼曼打算问到底。
    付宇函纠结半响，倒平静而释然了，“心理治疗涉及到挖掘病人本身，最深处的问题。可是我牵扯的那些问题，比较复杂。”付宇函意识到自己就算面对这些‘专业’的治疗师，他肚子里的这些回忆也必需随着时间一并深埋在肚子里，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更何况这件事和元子恒有关，他就更不能冒险把信息传递到不知底的人身上。
    作为一个潜意识的骇客，谨慎小心一直是他有的品德。
    曼曼不太明白他的顾虑，却也选择不再探寻。俩人的确许久不见，付宇函适时地转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气氛又缓和回来。
    元子恒感到公司的时候，原本定在下午的会议已经结束了，他坐在办公室里正听秘书汇报会议内容。他剑眉微蹙，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方才探望付宇函奶奶时穿的那套休闲西装早已换成笔直挺括的套装，适体的剪裁映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冰冷的雕塑般凛冽肃然。听着会议的内容，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震慑出整个寒冬的刺骨冷风，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像下一秒就会狂风大作般。
    就算面全这尊神佛多么俊美无双，此刻花容月貌的秘书也只想尽快谨慎自制地按照条款一个个汇报完，然后转身走人。
    坐在一旁的虎子也是满脸阴沉。这已经是本周的第三次了。从家族送来的那伙‘亲戚’实在太过嚣张，深觉得可以用所谓的家族势力压住元子恒，对他呼之即来。却不曾想过他也是家族中人，而那位家族里人人都敬重的老爷子，不管别人再怎么想否认，也是元子恒的亲爷爷。
    这些和元子恒有着几分‘血缘’关系的可怜虫，仰仗着家族的滋润横行霸道，以为可以把那种当螃蟹横着走的日子贯彻始终地施行到元子恒这儿。
    ‘我不着你们麻烦，你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元子恒双拳紧握放在膝盖上，手指节用力得咯吱作响。
    “老大，下周二，您叔父会来S市。”待秘书汇报完，虎子说道。
    元子恒并不意外，先是这群虾兵蟹将前面探路，重头戏要最后才出现。等的就是他。元子恒深潭般的眼瞳里似有熔岩翻滚，末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从嘴角散开，彷如毒液渗透清澈的湖水，一片片绽放扩散，直至死亡遍布整个湖面。
    

    作者闲话：

    下章预告：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