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往事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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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加洛斯六岁时,拉斐尔已经11岁,学剑七年,要开始教精灵使剑。这不是加洛斯应负的责任,管家也不同意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拉斐尔教导侯爵剑技,但拉斐尔执意如此。
拉斐尔记得那时的场景,黑色的书房和同样黑着脸的父亲,和他面面相对,阴郁的沉默着。
这只是拉斐尔的想象,其实那日的阳光正好,灿烂得透过窗子照进来,打在父亲的背上,使得终日不苟言笑的管家终于有了那么几丝暖意。
望着沉默地父亲,拉斐尔保持同样的沉默,直到等了许久的父亲先不耐烦地皱眉,他才在心里深呼口气,低低开口,“请同意我教导侯爵剑技的请求。”
父亲保持面瘫,只瞄他一眼,“原因?”
无法回答的拉斐尔无声,沉默着。
可以说自认字开始,关于精灵的种种就像魔咒环绕在拉斐尔身边,令他避无可避。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他读过精灵圣书《特米瑞亚的精灵》,览过精灵编撰的魔法阵原理及应用书籍,看过关于卷轴制作和卷轴改良的论文,这些书堆叠起来已经超过了他的身高,与此同时他还从从小就学剑,学习治理马卡斯城,熟知人性的阴暗与狡诈,并时刻准备利用自己的学识来为精灵族的繁荣而添砖加瓦。如果说这就是萨斯洛克下任家主的命运,那么这命运真让拉斐尔发狂。
想到这些的拉斐尔动了动右手,忍不住垂下眼。他依旧憎恨着父亲,憎恨着甘愿默默无闻站在精灵身后为其付出的萨斯洛克的命运,但他——他要侍奉和守护的人是加洛斯啊,是加洛斯·阿奎尼恩,那个曾经被他拳脚相加却依旧选择安慰他的孩子啊!
拉斐尔感受得到自己的右手在抽搦,这抽搦连带着引起了背后的凉意,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至死都没能再见的母亲,母亲的身影仿佛在无形中和身体的不适融合,成了压迫拉斐尔心脏的一股强大恨意。
在这恨意下,拉斐尔忍不住用右手捂住心脏,呼吸困难。他抬起眼皮,瞥了眼父亲,在对方望过来的目光中垂下眼,努力保持冷静。
他依旧恨着父亲,但却身不由己的开始以一个精灵侍卫的身份理解起父亲来,也许就在一年前,当加洛斯的手覆盖在面试泪水的他的脸上时,他就已经开始走入了名叫命运的避无可避的漩涡。
萨斯洛克的命运就是为守护精灵,为精灵牺牲一切……拉斐尔沉下脸,强迫自己直起身,与父亲对视:他要守护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阿奎尼恩精灵,也不是什么马卡斯城,而是,只是,加洛斯而已。
“应该守护他的人是我。”拉斐尔冷漠地望着父亲,启唇低语,“守护加洛斯是我的责任和命运。”
想到往事,趴在加洛斯肩头的拉斐尔勾起嘴角,笑了笑。无数回忆闪烁在他脑海,却全与名叫加洛斯的精灵相关。
“能站起来吗?”加洛斯一边问着,一边伸出右掌摸了摸拉斐尔的发,目光却梭巡在四周,探索吸血鬼的身影。那一卷卷轴已经将附近的吸血鬼净化,但说不定会有更多的吸血鬼赶来。
“我们要离开这里。”加洛斯加了一句。
拉斐尔听后保持微笑。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长时间的奔波和激战掏空了他的体力,令他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艰难,因此拉斐尔只能微笑,望着加洛斯微笑。
见此,加洛斯环视四周一眼。幸存的骑士团与吸血鬼猎人正在休养,不时有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扶持伤员。
加洛斯唤了个离自己最近的骑士,要求对方和自己共扶着拉斐尔转移。而在那名骑士走过来的时候,疲惫至极的拉斐尔已然混沌着再次进入回忆。
从父亲书房走出来时,拉斐尔从没觉得人生如此简单又如此复杂,他心事满满地穿过行宫廊道,在后花园找到了加洛斯。
行宫后花园种着大片大片的马卡斯城城花,黑玫瑰。黑玫瑰是马卡斯城特产,它脱胎于特米瑞亚瑞亚内陆的红玫瑰一支,在被商人引入后经过精灵族代代培育和甄选,成为今日所见的黑玫瑰。马卡斯城寒冷的气候不适合任何娇嫩的花朵生长,但经过精灵阵法加持,黑玫瑰作为耐寒花草被大面积种植于行宫后花园,最后成为阿奎尼恩精灵的家纹。
同时,黑玫瑰也是唯一能在侯爵行宫看到的花卉。
拉斐尔一眼就在层层叠叠的黑色花海里认出了穿着华丽的加洛斯,他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将来的马卡斯城侯爵拿着树枝在地上描画纹络复杂的魔法阵,保持沉默。
直到拉斐尔的叹息声响起,全神贯注画着魔法阵的加洛斯才停手,抬头,仰视对方。但加洛斯无法读懂藏于拉斐尔复杂面部表情后的思绪。
拉斐尔仍是沉默,沉默地蹲下,伸出双手抱住侯爵,叹息一声,“后悔过吗?”
不明白对方所谓何言的加洛斯歪歪头,忍不住用右手摩挲拉斐尔背部。
感受到加洛斯的动作,拉斐尔勾了勾嘴角,笑着,紫色的瞳孔里却忍不住溢出哀伤,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无法对加洛斯说关于母亲的事情,也无法对他说父亲所做的行为是不正常的,就连他恨过他这件事都无法说出。对面的精灵是如此无辜,无辜到拉斐尔不知该将所有人的悲剧归咎于人生无常还是人生本就是这样。
但无论如何——
深深叹口气,拉斐尔说出人生中第一个誓言,“殿下,请您记住,我绝不会抛弃您,也不会背叛您。”
说着,拉斐尔抬起右手,抚摸加洛斯的发,心中的千言万语渐渐退潮,化成他都无法理解的无力和深沉。最终,拉斐尔只能叹口气,露出种与父亲相似的严肃表情,“接下来,由我教您剑技。”
“请您记住,我绝不会抛弃您,也不会背叛您。但这不代表我会在训练里对您仁慈。”说完,拉斐尔松开加洛斯,与精灵面面相对。他想伸手摸摸精灵的脸颊,想对精灵露出一种温柔的笑,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带着抹凄凉,深藏着一种无法预见的绝望和偏执。
“我认为,人只有明白痛苦,才会渴望变得强大,因此在训练中,我不会对您手软。”拉斐尔笑着,藏着哀伤,静静望着对面的加洛斯,直到确定对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才又是一笑,继续道,“您可以因为我的苛刻而在心里痛恨我,诅咒我,但是,请不要让我听到您亲口对我说这些,否则……”
拉斐尔的笑容加深,悲伤也愈发深沉。母亲的脸最后一次闪现于他的脑海,令他忍不住绝望地叹了口气,但未等他的叹息结束,一种深沉到拉斐尔无力承受的感情就弥漫在他的心底,最终占据他的整个心脏,甚至,整个人生。
从此以后,他只有他了。
他们的命运,注定要被绑在一起。就像那些注定纠葛的萨斯洛克家主与精灵的命运一样。
是爱是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有你,并且,愿意以所有去守护你。
“否则……”拉斐尔停止微笑,将右手覆盖在加洛斯脸上,叹息般低语,“否则,我会发疯的。”
回忆戛然而止,再未翻涌。上一代的所有爱恨都止于那一霎那,止于拉斐尔向加洛斯起誓的那一瞬间,从此爱不单纯,恨也不纯粹,拉斐尔却明白加洛斯是他此生的唯一,唯一要守护的人和唯一爱慕的人。
他无法说这全然出于自愿,宿命这种该死的东西也许也占了一部分,但这十多年来的日夜相陪,足够让他对他的感情一往而深。
十八年,或者说十三年前起,他就是在这种感情中活过来的。幸福至极,又痛苦至极。偶尔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拉斐尔总是失眠,一遍一遍地责问自己对于加洛斯的爱恨是否也和父亲对玫瑰女爵的痴迷如出一辙。
这个答案,拉斐尔说不清,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白。
拉斐尔只知道他对加洛斯的教育十分成功,因为在特米瑞亚公国,加洛斯的剑术同美貌一样出名,无人能出其右。而加洛斯以孤儿身份撑起整个马卡斯城,也与他和萨斯洛克家族不无干系。可以说,在加洛斯生命中,拉斐尔既是守护者和导师,也一定程度上扮演了象征意义的父亲身份。
想到这些,拉斐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与此同时,侯爵和骑士站在他左右,搀扶他起身,向着侯爵行宫前进。其实此时此刻无所谓去哪里,哪里都有吸血鬼肆虐,但对于马卡斯城来说,侯爵行宫是心脏,是最后的,归依。
而在此时,飞行于马卡斯城上空的阿弗狄忒感受到了林德的气息。他俯视炽天使气息所在的地方一眼,随后冷着眼,俯冲而下,彷如一柄凌厉地剑直直飞向地面。
但在即将降落时,阿弗狄忒改变了方向。在满是黑袍吸血鬼肆虐的马卡斯城里,聚在一起,相互扶持赶路的人类尤其显眼,阿弗狄忒睥睨那群人类几秒,在注意到对方走过的地域里看不见吸血鬼的踪迹后蓦地勾起嘴角,一边笑着一边飞过去,脑海里只浮现出两个名字。
海神阿斯马代。
已经被灭族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