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结局分支 接正文第一章【悲剧结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72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第二年开春,清明时节家家祭祖,学堂也就放了几日假。祭祀做完,方逸觉得家中无趣,又跑去了学堂后山找山人,只是没有想到扑了个空。等了大半晌,山人才回来,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房子,愣了一下。
“今日何故前来?”
“过来看看山人,山人也是去祭祖?”
山人点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这日,山人坐在院中,第一次当着方逸的面吹起了玉箫。萧声低吟婉转,似乎在诉说着万种情殇。方逸一时间听迷了去,直到山人一曲结束,他依旧沉浸在那一股悲凉之中。
“山人……这曲谱……”
山人摇摇头说:“这曲谱不会给你的,倒是有一首谱子赠与你,他日你入京了,可奏一番了表心意。”
山人从木屋中取出一张曲谱,赠给了方逸。方逸仔细收好,如若珍宝。
这不单单是是一张曲谱,更是山人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墨宝。
清明过后,下了几日的雨,山人腿疼病又犯了起来,推了方逸的教导。方逸想带着山人下山去看大夫,却被山人婉拒了。只说是旧疾留下的病根,治不好的,待雨停了就好了。
只是这雨天格外绵长,山人腿疼难忍,后又染了风寒。文先生找了大夫上山医治,大夫只是开了温补的药方,摇了摇头。文先生默然,躬身送走了大夫。方逸这才知道,原来山人的身体一直不好。
入夏之后,山人的病已经大好,只是畏寒更严重了,即使是夏日,也穿着长衫。新的一年,山人不再叫方逸默书,而是开始同他谈论。他们从方逸默过的,学过的,看过的所有书中,随意挑出一句话来,进行展开辩论。一开始,方逸说不过山人,私下里不得不读更多的书,同文先生请教,后来慢慢的,方逸在学着山人的套路的同时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路,时不时的能回上一两句,上山人对他也刮目相看了一番。
如此又是一年,方逸已经可以同文先生谈天论地了。
只是这一年冬天,山人又病了,比上次还要重很多。高烧不退,水米不进。文先生担忧,把山人接到了学堂里医治。文先生照顾不过来,方逸就提出帮忙分忧。
白日里,文先生讲课,方逸光明正大的逃课照看山人。冰水中浸透的毛巾搭在山人的额头上,方逸看着山人紧皱的眉头,眼中满是担忧。
“韶……”
迷糊中听到山人的话语,方逸隐约听到一个“少”字,不知何意。方逸换了毛巾,看着山人难受的样子,想起幼弟高烧的时候,母亲曾用少量烈酒擦拭幼弟身体帮助降温。也学了起来,叫自己的小厮到外面酒铺打了烈酒回来。
方逸小心的解开山人的中衣,目光立刻被山人身上斑驳的伤痕刺痛。这些伤疤丑陋难堪,盘绕在山人的身体上,如此的触目惊心。方逸不知山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只看这些伤疤就知道,山人当年定是九死一生。
沾了烈酒的帕子在山人的脖子和腋下轻轻擦拭,也不知是否有用,方逸只祈求上天让山人熬过这一次,好好的活着。
不知是生生灌下去的药起了效果,还是方逸烈酒的功劳,当夜山人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只是身上还是酸软无力。不得已,山人只好在学堂里暂住下来直到第二年开春。
熬过了这个冬天,山人虽然病愈,身体却大不如前。稍一吹风便会咳嗽,天气热起来也抱着暖炉。但是他对方逸的教导却不曾减少,如今已经开始教方逸国事了。学堂的同窗还在读书写文,山人已经开始教方逸为官之道,识人之法。
直到方逸束发那年,山人终于卧床不起了。病榻之上,山人已经不在教方逸什么,只是又回到了开始那时,山人背书,方逸在一旁录写,只是有的时候,山人会忘记背诵,静静的看着方逸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缠绵病榻半年之久,入冬之后,山人陷入了时昏时醒的状态。方逸守在山人病榻之前,眼中满是悲伤。大夫和文先生都告诉他,山人只怕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跟在山人身边三年多,方逸没有行过拜师礼,在心中早以把山人当做了自己的师傅。在山人难得清醒的时候,方逸跪在榻前,请求山人收自己为徒。
山人面色青白,看着文先生微微一笑说:“你最得意的弟子,被我抢了。”
文先生悲叹一声道:“这小子早就不拿我当师傅了,罢了罢了,我才学不如你,徒弟另拜高明,我也心服口服。”
如此,方逸和文先生一起把山人扶起,由方逸敬茶叩头,正式拜了师傅。
山人喝了方逸的拜师茶,看着方逸说:“你既拜我为师,下面这些话你当牢牢记住。我师从前朝太师岑牧,岑学一门,讲从神祉辅圣君,然暮帝昏庸,幽帝暴虐,苦天下苍生,岑太师惑神祉,助方韶一族弑君夺位,使我岑门受天谴凋零至此。然我岑门不悔,即只存一人,亦以余生辅明君,诓社稷。神祉不择圣明,则岑门择圣明。王侯无种,明者封,将相无种,功者拜,士卿无种,贤者任。你可记清?”
“学生记得!”
山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交到了方逸手中。
“我,岑门第七十八代宗主,岑奕,今日将宗主之位传予方氏宗族水城分支第十五代长房长孙方逸。”
接过岑奕手中的玉佩,方逸只觉泪流满面。
交出玉佩的那一刻,岑奕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瘫倒在床榻,剧烈的咳嗽着,面色青白。他的颤颤巍巍的从枕侧取出那只玉箫,交到了方逸手中。
“去京城,见到他……把……我给……你的……曲谱……奏给……他……听……”
岑奕的遗愿,交到了方逸手中。方逸紧紧握着玉箫,看着师傅躺着床上凝视着自己。
“韶……别了……”
一滴清泪滑过,岑奕慢慢闭上了眼睛。
方逸扑倒在床前痛哭,文先生也掩面啜泣。这个男人,撑了十年,如今终于解脱了。
岑奕在水城早就寻好了往生之处,背山靠水,朝着京城方向。文先生和方逸一起安葬好岑奕之后,在岑奕的墓碑前说:他能教你的,全无保留,来不及教你的,都在你录的那些书里,回去多读多思,岑门靠你了。
文先生搭在方逸肩膀的手,让方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使命。他握紧手中的玉佩,暗中发誓定要将岑学发扬。
回家之后,方逸便不再去学堂了。他每日温书练字,用的都是岑奕留下的那些。温习大半年,方逸提出要去游学。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家也没有拦着方逸,恰好家里有生意要出远门,就让方逸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如此游历,方逸也没有耽误了考试,在弱冠之年以双元好成绩进了京城赶考。
方逸进京前,方家老太太亲笔书信联系了那京城的本家。方逸心知水城方家同京城方家相距甚远,到了京城并没有贸然联系方家。
京城方家前朝就是大家,长子方韶十八年前弑君夺位,成了当今的昭帝。方家却还是方家,只剩下三房的一对双生子尚未及冠,没有封王封候。只是京中人都知道,即便是方家也是大不同了。
午后,方韶去皇后东宫,皇后刚从方府回宫,没有来得及更衣。
“母亲留你用午膳了?”
“是的。”
方韶的母亲在方韶称帝之后,严厉拒绝进宫尊太后位。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称帝,自己是皇帝的母亲。但是一声太后她是当不起的,于是依旧住在方家老宅。
“母亲说,水城的方家来信,言及其长孙方逸进京赶考,母亲好一番夸赞。”
方韶微微叹息,方家到自己这一代,经历了那么多,只剩下自己和两个不到及冠的侄儿,如今旁支人才倍出,也是好事吧。
只是水城……方韶心中一动,当年那人的消息最终是在水城附近断了的,这么多年了,不知……
到京五日后,方逸才备了礼登门拜访方家。方家如今就住着方韶的母亲岑氏和两个即将及冠的少年。方逸在正厅见了岑氏,是一位十分和蔼的妇人,从侧面看去眉眼同山人有些相像,让方逸生出些许亲热。
言谈之中,岑氏得知方逸得中双元进举,对方逸更加喜欢了。几番话谈下来,岑氏只觉这个方逸言谈思维颇有岑学风范,不经意间问道:“汝师从何人?”
方逸答:“年少入了水城少学,师从文如海。”
岑氏点点头,前朝探花文如海她是知道的。
方逸继续说道:“后拜山人岑奕名下。”
岑氏捧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茶杯滚落在松软的地毯上。
“你说岑……奕?是岑奕?”
岑氏声音颤抖着起身,晃身向前握住了方逸的手。岑氏身侧的两个丫头见岑氏如此,纷纷上前搀扶。
“夫人?”
方逸见方夫人面色苍白,唇瓣颤抖,双目含泪,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奕儿……岑奕他可曾许你物件?”
“师傅临终前许我玉佩一枚,玉箫一支。”
方逸的话语,让岑氏的身体晃了晃,若非有侍女搀扶着,只怕早就倒下了。
“临终……”
岑氏呜咽,好不容易得到他的消息,终归还是迟了。
“那玉佩,可容老妇一观?”
方逸从贴身的内袋中取出还带着体温的玉佩,交到了方夫人手中。
方夫人岑氏捧着玉佩,潸然泪下。这是她岑氏一门宗主的标志,如今岑奕给了这个孩子,定是把他当岑氏的继承者培养的。一时间,岑氏看着方逸的目光,带了更多的希籍与疼爱。
“你收好这个吧,不要辜负奕儿和我岑家的希望。”
方夫人拉着方逸又说了些许,精神疲惫,着管家好生送方逸会驿馆去,并带了很多的东西。
方逸推辞不过,只好收了。驿馆前,方逸叫住方家管家问:
“不知方夫人母家姓何?”
管家回:“夫人母家是岑氏,如今只有她一人了。”
岑氏,方逸心下了然。方夫人定是师傅的亲眷了。
来京数日,方逸查了些关于岑家的消息。多是些野史词话,抽丝剥茧而来,只知当年昭帝兵临京城,幽王命人绑岑氏一门一百三十六口于城墙之上,逼迫昭帝及昭帝的军师岑牧就范。岑牧为解昭帝后顾之忧,自刎于京城南城门前,岑氏一门也自裁于此,用岑氏一族的血推开了昭帝的攻城之路。而关于岑奕,方逸只打听到此人是岑牧幼子,在前朝宫中谋事,昭帝攻城前消失了。岑氏一百三十六口尸身如今全葬在城南的岑氏宗祠,只有岑奕不在其中。有人传闻,他早死于宫中,还有人传闻,他从宫中逃脱不知所踪。方逸自然相信第二种说法,他的师傅岑奕,定是过五关斩六将,带着一身伤痕逃离了皇宫最后到了水城隐居。
一月后,科举开考,方逸摸摸怀中的玉佩,镇定的走入朝堂金殿。
昭帝登基后的科考,均是在金殿外的广场上举行。昭帝现场出题,亲自监考。此次科举考生九十九人,坐在广场上等着内侍监分发考卷。
考试时间直至下午申时二刻,晌午有内侍监送上吃食,已有添茶。绕是如此,依旧有些许考生体力不支。其实坐在日头下一天不难,难的是周围坐着的是朝廷的大臣,上面坐着天子君上,自己要在这样的威压下完成一篇社论文章,不能出错。
方逸坐在第六排,他镇定自若,阅题之后思索三刻,便挥笔如飞。
方韶坐在高台之上,自然看得到方逸。从母亲那里得知方逸是岑奕的弟子之后,方韶当即就像立刻招人入宫。倒是皇后劝谏,当下科举在即,皇帝不应在此时召见举子。这才让方韶耐下心来,只命人到水城寻找岑奕所踪,对于方逸则只等着发榜。
如今方韶在考场之上,见方逸镇定自若,文不加点,对方逸更是满意。这孩子的通身气派,但是颇有岑奕一二分。
考试结束,方韶亲自批阅考卷,这一届考生资质都很好,文章通透,字也漂亮,方韶很是满意。拿起一份试卷,展开来。入目的汉字颇有风骨,十分熟悉,只是起笔收峰略显稚气,不似那人一般傲然凌厉。方韶知道,这定是方逸的试卷了。字体如此,当年定是没有少临摹岑奕的墨宝。
这篇文章行云流水引经据典,把方韶的考题拔出了一个新高度,看得方韶心中不住的赞赏,这份才华,随不及当年岑奕,却也在众多考生中称得上佼佼了。
更不说,文中引用典故,多为岑门书阁藏书所载,奈何当年幽王暴虐,一把火将岑氏府邸化为灰烬,否则光书阁中的藏书,就称得上是无价之宝。这方逸即使不中,只要能将那些藏书复录一二,也是大功。
五日后发榜,方逸三元及第,风光无限。
金殿之上,方逸身着状元服制,三跪九叩。
方韶坐于宝座之上,说着那些场面话,为朝堂再添人才而高兴。
朝散,方韶着人请方逸到了书房议事。
“不必惶恐,孤召你,只是想问一问你的师傅岑奕。”
“是。”
方逸答的谨慎。
“他……生前过的可好?”
方逸答:“说不得好,也说不得不好。师傅身受旧疾烦扰,时常缠绵病榻,然避世免祸,终是泰然而归。”
“他可曾托付你什么?”
方逸思索一二,答:“师傅曾予我洞箫曲谱一份,教我进京之后奏与某人,只是不知是何人。”
“是何人?”
方韶苦涩的一笑,道:“你,奏与我听听吧。”
“诺。”
方韶亲自取来赤玉箫一支,交到了方逸手中。方逸试过音色,知此乃萧中精品,屏气凝神,吹奏起那已经烂熟于心的曲谱。
方韶坐在榻上,背对方逸,听着萧声婉转,心中悸动。这是当年幽王的盛宴上,他与岑奕琴萧合鸣的曲子,如今被岑奕改成了萧曲,方韶听出这曲中所带情意。这是岑奕的心声,他念着自己,慕着自己,从一开始仍有希望,到后来的孤单认命,了了一生。
方韶心头悲凉,这个人终归是错过了。
一曲终了,方韶命人送方逸出宫。他从书阁顶层取出一尘封锦盒,拿出一轴画卷。
那是一幅学子春游图,方韶轻轻抚摸,手指停在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身上。思绪恍然回到了二十五年前,方韶站在长亭之上,看着一群学子纵马前来游春。那春光明媚之处的回眸,岑奕飞扬的目光落在了方韶身上。
一眼误终身,岑奕自此为了方韶陪葬了岑氏一门。
方韶不知当年岑奕自请入宫充当卧底过的是何种生活,亦不知当年自己兵临城下,岑奕身份败露承受了何种痛苦。他只是内宫门前见到了一身红衣的岑奕,用那样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当方韶问他是否愿意辅佐自己稳定江山的时候,岑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时岑奕说什么了?
他好像说,他岑氏一门的血,为自己铺了路,如今他累了。
之后岑奕消失在了深宫之中。
宫中有密道可通外界,岑奕定是通过这条道逃生。方韶找过他,只是踪迹最终在水城之外消失了。
如今十八年了,岑奕杳无音信,方韶也早已不在找寻。如若当年再坚持找下去,或许岑奕不会如此,但是……方韶苦笑,自己又将如何面对岑奕呢?
岑奕的情感,他无法面对,直至今日,依旧如此。岑奕死了,方韶只觉得自己的心解脱了,从此再无牵绊。
次日早朝,方韶将方逸外放柳州做官。方逸有才,应该在一方土地惠泽一方百姓,只待他更稳重了,再调回京中,替岑奕帮助方韶治国安民。
赴任柳州,方逸绕道水城回了乡。岑奕的墓碑前,方逸和文先生一同祭拜。
“方逸,到了柳州,要励精图治,执政为民。岑奕他一生所愿就是能到柳州去看一看,奈何天命捉弄,如今,你便代他实现这个愿望吧。”
方逸点头允诺。
方逸启程,文如海来到了学堂后山的木屋之中。他抚摸着冰冷的家具,叹道:他果真如你所言将方逸外放为官,不知你心做何想。为了他,你殚精竭虑,穷尽性命,忍受天罚。你说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这种情感,我曾经不解,今后也不会解。各种是非,你高兴便好吧。只希望你在那边,能好过,忘却凡尘旧事。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文如海看着院中一切,当日方逸误入之景历历在目。当初选在水城定下,岑奕就是看中了这里的方家。方逸不出所望,岑奕亦将岑门传了下去,那么之后呢?
文如海看着天空淡然一笑,随它去吧……
多年之后,方逸早已入京,拜太师职。昭帝驾崩,传位于皇长子。新帝登基,改姓为国号,自此新朝立。
作者闲话:
接正文第一章,悲剧结局篇
拙作,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