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露清歌,抑情望天 第二十一章 为谁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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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盛空是望天楼弟子中最厉害的一个,同样也是望天楼弟子中最天真的一个。
或许说是傻,可能更为恰当。
狼群的法则早已在望天楼根深蒂固,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人,或者说是狼吧,只有两种,一种是忘却自我化身爪牙甘心为狼王驱使,另一种则是表面上化身爪牙,暗地里却在为加冕王位不择手段。
可是宋盛空不属于任何一种。
如果非要给这位望天楼的大师兄分类,那他也许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没法强迫自己抛下一些东西——比如,最初和最后的愿望。
而这个愿望很简单,而且由始自终也从未动摇过,那便是让望天楼蒸蒸日上,有朝一日登上这三界的主宰之位。
所以不管宋盛空做什么,从来都是把望天楼摆在第一位的。
然而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狼群之中,只有狼王才有资格谈所谓的理想。
而在那些对王位觊觎已久虎视眈眈的群狼眼中,他只是一块迟早会被踢开的绊脚石而已,而他为了望天楼甘愿赴汤蹈火的决心,更是一文不值。
或许他没有忘,只不过在他心里,“从来都是把望天楼摆在第一位的”。
所以即使知道只身入城极有可能被他的二位师弟落井下石,宋盛空依旧毫不犹豫的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所以在被欧阳宸暗算时他并没有惊愕或是怨恨——欧阳宸只是遵循着既定的游戏规则,做出了最合情合理的行为,而已。
不过说到遗憾还是有的,那便是不能再为望天楼冲锋陷阵,看着他终有一日登上世界的巅峰了。
望天楼啊,望天楼。
就让你的大弟子宋盛空,临死前再为你做最后一战吧。
“啊!!!!”
大地被砸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宋盛空身化指地成钢的金刚之体,大踏步朝南城门疾驰的姿态,宛如破膛而出的重磅炮弹,又像是一颗从天而降,即将爆裂的炽热彗星。
彗星,从来都是为了在夜空划出耀眼的光辉而耗尽了生命,宋盛空的殊死一搏亦是如此。
乱箭如雨般自城墙上飞射而下,然而宋盛空却是看都没看,徒手一扫便将数十支箭矢抓在了掌中,但见他又将双手反向一甩,那些箭矢竟像是被强弓硬弩弹射而出一般,携带着破空的锐鸣反射回去,顿时有十余名楚国士兵,在惨叫声中自城墙上摔翻了下来。
然而,单凭一己之力终究抵挡不住万箭齐发,尤其是宋盛空在心脉被毁的情况下,勉强施展出的指地成钢已是外强中干,而且在那先生的调度下,无数的利箭宛如从麦田上呼啸而过的密集蝗群,不留丝毫的空隙。
于是距城门口还有二十丈时,宋盛空已然被毫无悬念的射成了刺猬,从头到脚都扎满了骇人的箭簇,甚至还有一支箭从他的左侧太阳穴直贯而入,带着喷飞的鲜血从右侧的太阳穴穿透出来。
然而宋盛空并没有倒下。
即使在距城门仅剩十丈时,又被投石机抛射下的石块砸中了头部,宋盛空却依然没有倒下。
不只是没有倒下,步伐反而愈发的坚定起来。
用回光返照或者别的什么词来形容都随便你,宋盛空只是在经历了仿佛强烈晕眩般的身形摇晃后,便再度将全部的力量都贯注在了双手之上。
“挡我者死!”
宛如夜里对月而啸的猛兽一般,宋盛空在势若雷霆,仿佛死亡都有一瞬间望而却步的喝喊声中双掌猛拍,一刹那天空压满了沉甸甸的墨色云霭,又一刹这宛如无垠画布的乌云之间,滚动起了每一下爆裂,都宛如激流在耳畔坠落成瀑布的剧烈光团。
轰。
宛如天河倒泻时激起的惊天海啸,宛如狂暴飓风般的闪电一瞬间撕裂了所有人的眼,风与雷的撞击声响成一片,风暴席卷之处,楚国的士兵还未及惨叫就被湮灭作了飞灰,固若金汤的城墙顷刻间被轰成了一滩乱石,就连支撑城墙的地基,也被犁出了宛如巨龙之牙的狰狞裂痕。
至于那城门,早已如被洪水冲毁的残堤般分崩离析。
只不过宋盛空,却倒在了还在兀自跳跃的电弧之中。
用仅存的力气抬起头来,宋盛空看到楚国之军在他这一式破天神雷中阵脚大乱,而临安城也已暴露在了蓄势待发的望天楼火炮之下,于是他笑了笑便欣慰的垂下头闭上了双眼。
这么一来,他也算是,出色的完成任务了吧。
“传令,攻城。”
昂然屹立于旗舰的瞭望台上,于后方坐镇指挥的柳天仰,虽然没能看清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亲眼目睹了那足有断川平岳之威的汹涌电瀑,此时此刻,高愈十丈的坚固城墙已被夷为灰烬,这无异于一举攻占临安城的绝佳战机。
于是他徐徐的放下了千里镜,同时高举长枪,令枪尖直指向了乌云尚未消散的苍穹。
霎时间一道闪电轰然冲起,紫金色的光芒中可见隐隐绰绰的龙形,而那紧随而至的雷鸣声,先是破空崩云宛如龙吟九霄,又化作了高亢而连绵的号角之音,响彻整片海域。
得到指示,十余艘全副武装的望天楼战舰加快了速度,摆开一字长蛇阵风驰电掣的席卷而来,这舰队虽是如狂潮般碎浪排涛,其阵型却是有条不紊,变化从容。
在现如今的五大门派中,群战之时,能否建立恰当的阵法是取胜的一大关键,比如先前在天岁城郊,苏婉心就凭借在埋伏时提前布好的妄生魔域,打了彤雨阁车队一个措手不及,不然单以苏婉心的修为,彤雨阁就算是败,也不至于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望天楼擅操控地水风雷等天术咒法,其阵法也与自然之力脱不了干系,而此时舰队航于大海之上,等于占据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主场优势,柳天仰以螭龙裂海枪充当阵眼,可随时将阵中各位同门,以及战舰的威能调为己用,自然就有了呼风唤雨拨云扫浪之能。
“炮击。”
龙的身姿在高空盘桓游走,滚滚黑云重新凝聚,随着柳天仰抡舞长枪,忽而宛如战旗在猎猎的招展,忽而又像是在用巨大的笔刷挥毫泼墨。
“轰。”
分不清是雷鸣还是火炮出膛的震天巨响中,数以百计的重磅燃烧弹拖着绚丽的红线划过半空,又在得到风与浪的威力加持后,将墨色的背景擦上了一道道浓烈的焰色,化作了铺天盖地崩泻而下的流星火雨。
顷刻间,临安城中,凄厉的哀嚎声甚至撕开了漫天的赤红之色,和天际的轰雷,以及海面上炸开的巨浪激荡在了一处。
——“漠视生命,是为王者要上的第一课。”
秦轩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算不算是领会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毕竟刚刚只有一条生命,而且那个宋盛空是望天楼的人,说白了也就是敌人,他可以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去漠视他的生死。
然而宋盛空的死,和眼前的场景比起来,实在太过小儿科了。
倒在离他五步远地方的,是一名和他一样有着褐色肌肤的渔家丫头,秦轩记得初见时她曾对自己露出微笑,脸上的两个酒窝浅浅得特别迷人。
可是她正睁着双大眼睛目光空洞的望着天空,一缕血丝从太阳穴蜿蜒而下,将她的裙子染出了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她的微笑不会再有了,甜甜的酒窝也不会再有了。
更远处,曾经亲手给他量体裁衣的裁缝店大娘,被压在了纷飞的石块下只剩一条胳膊露在外面,总是会在茶铺里目送人来人往的老者,身体被炮灰吞噬唯有那从不离手的茶盏叮当坠地,和他因为一斤西瓜讨价还价的水果摊老板,脑袋被活生生的炸成了个西瓜……
越来越多的人丧生在炮火之下,而这些人,都是昨天还在和他朝夕相处,今天仍在为他浴血奋战的人。
都是楚国的子民。
“先生……”
像是不忍心再看这噩梦般的战场,秦轩痛苦的低下头继而闭上了双眼,同时下意识的握住了身旁那透着冰凉暖意的手。
“没关系,看多了就会习惯了。”空着的左手轻转念珠,那先生的神色宛如神佛般温和而仁慈,却又好像在执行裁决般淡漠而冷酷,“他们是大楚的子民,为了大楚冲锋陷阵,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是望天楼,望天楼已经打过来了啊,”秦轩虽然嘴上说的是望天楼,但更像是在找个理由好能避开这炼狱,“先生,快想想办法啊……”
“好吧,那今天就先到这吧……”
那先生敛起双目静静颂了声佛语,沉重却令人倍感安宁的悠亮声线中,他的周身笼罩上了澄净祥和的浅金色柔光,那光芒宛如雪山之巅的日落时分,沉默的皈依在雪地上的最后一抹夕阳,轻而易举便将人心中的贪嗔痴念悉数抚平。
然后他的粗布长衫在一瞬间碎成了残片,继而有一袭袈裟,洋洋洒洒的披散了开来。
那袈裟整体呈赤金色,金的部分是由细密的丝线编织而成,就仿佛其周身的金光流淌到了袈裟之上,显得格外的庄严而圣洁,但那红色却不是纯粹的鲜红,反而暗沉沉的像是刚从埋骨之地走来,凝固了无数的鲜血一般。
杀戮,慈悲,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却无比协调的融合到了他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