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香袭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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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漱,穿衣,套马。
    逸尘的面色苍白的很,冷着一张本就十分冰冷的面孔。
    我也好不到甚么地方去,哭了一通,眼睛还有些浮肿。
    彻夜饮酒未眠,出门前才草草地洗了个澡,发梢还有些潮湿。
    上马的时候,逸尘叫宗震递了块刚烤过火的,干净麻布给我,我也没接。
    宗震对着我俩,察言观色了一会,一反常态地,一路上一句废话也没多说。
    出了客栈一路往南,拐进宽窄巷子不多时,身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宗震坐在我身后,回头望了一眼,贴着我的耳畔,低声道:“四小姐,后面的人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要不要停啊?”
    宿醉之后的头疼欲裂,令我有些焦躁。
    我咬着下唇,也低声道:“你傻呀,若是真的冲着咱们来的,那就更不能停了。这里这样狭窄,万一被前后包抄了,不是自找死路吗?”
    宗震点了点头道:“对对对,四小姐说得对。那咱们要不要跟小白脸打声招呼,出了巷子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这一帮人过了,侧面瞧瞧情况再另做打算啊?”
    我点了点头道:“可以,一会我跟上他,你来说,注意点,别被人给听到了。”
    宗震虽然总是好心办坏事,人也不算太机灵,但这样跑腿的事情,办起来还是十分得心应手的。
    逸尘的回答是,出了巷子有条宽敞的短胡同,先去那里汇合。
    宽窄巷子,顾名思义就是由宽、窄两条巷子串联起来的。
    窄巷北入,宽巷南入,窄的地方仅可容纳一铺一马,宽的地方又如同街市。
    快到南口的时候,巷子一寸寸变得宽敞起来。
    身后的马蹄声响得更快更急,嘚嘚嘚,木鱼一般,敲打在青石板的路面上。
    一人拉着马,飞身骑上巷子里的墙壁,擦着我的头顶,连人带马飞了过去。
    宗震看得目瞪口呆,一双大手可劲儿地拽我的衣摆。
    “四小姐,四小姐,你瞧你瞧,他,他,竟然飞过去了!”
    那男子一身粗布青衣,年纪偏大,骨骼生得也是奇大无比。
    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发髻,斜刘海散乱的打在额前。
    脸颊偏瘦,下巴上一片青色的胡茬。
    这人形如鬼魅一般地,截住了逸尘身后唯一可以出入的巷子口。
    我的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呼喝声。
    那声音的主人,咯咯咯的笑着道:“南宫哥哥,人找到了,就在这里呢!你快过来瞧一瞧,究竟是不是这一个呀。”
    说话的是个小姑娘,至多不会超过十五六岁。
    小巧的樱桃嘴里含着块糖,嘎嘣嘎嘣咬得响。
    齐刘海,碎鬓发,头顶上歪扎着个马尾辫。
    一身浅粉镶水蓝掐牙的短衣短裙,足蹬一双白色毛边的粉色小靴子。
    那姑娘瞧见我,拍着双手,弯眼一笑道:“薛姐姐,可算找到你了,你长得可真美,扮男装也很美。”
    马儿受了惊,长长的嘶鸣起来,我只得一下一下收着手中的缰绳。
    那姑娘边用手摸着马鼻子,边朝着我道:“莫涯,都怪你,又玩儿飞檐走壁,你瞧,把马儿都吓到了。”
    逸尘身后的那男子,声音低沉的笑了一声,仍是没有说话。
    又是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响,两人两马,从巷子的另一头,急速穿行而来。
    两个人都很年轻,一人跟我年纪差不离,另一人年纪略大一些。
    年纪略大的那男子,着一袭碧色深衣。
    瘦长脸,浓剑眉,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另一人穿一件月白色滚边纱质长衫,月白色的裤腿,紧紧地扎在白色长靴里。
    大腿浑圆修长,衣摆随风而动,很是潇洒飘逸。
    高冠束发,面如美玉,面部骨骼生得极有轮廓感。
    眉骨高耸,嘴唇莹润光泽,左耳上戴了只小巧的满钻耳圈。
    那小姑娘瞧见了他,露齿一笑道:“怎么样,南宫哥哥,我说话算话吧,人可是我先找到的,这一回你要如何感谢我啊?”
    那男子道:“要甚么随你挑,回去自个儿抄个单子,叫沉烟陪你去买。”
    那小姑娘一听,立马做了个鬼脸道:“呸呸呸,谁要她来陪,一路上还不够我照顾她的呢,算了算了,还是叫莫涯陪人家去好了!”
    逸尘身后的那男子,又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仍是不说话。
    我想,这人总不会是个聋哑人士吧。
    只听逸尘诧异地道:“墨,你怎么来了?”
    那被叫做墨的,哈哈一笑道:“大哥,看你这表情,一定是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我吧!不瞒你说,小爷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姐姐手里弄来了你的书信。你可真行啊,真有你做事的风格,我看你明摆着就是存了私心,想跟我对着干,想叫我一辈子都见不到我自个儿的娘子。”
    甚么甚么,大哥?娘子?这都是些甚么跟甚么呀?
    虽然这人笑起来是比三哥还要好看一些,可也不能他说甚么就是甚么。
    我清了清嗓子,问逸尘道:“逸尘哥哥,你们,认识?
    ……
    没人答话。
    那高冠束发的男子,拉着马又向我走近了两步。
    腰身挺直地坐在马背上,笑道:“娘子,你不认得我了,我可是你的夫君啊。”
    “啊?夫君?这位公子,我并没有夫君啊!怕是你搞错了吧。”
    那人又道:“娘子真是好忘性,指腹为婚的事,总是不会有错的吧。”
    指腹为婚,莫非是……不会这样巧吧。
    宗震一听指腹为婚,赶忙接话道:“呀,您是南宫公子啊!哎呀,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初次见面啊!那个,我们家四小姐她,啊对了,昨儿晚上高兴,喝了一夜酒,今儿早上这是还睡迷着呢,就被我给硬拖出门来了,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事,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可万万不能怪我们家四小姐呀!”
    说着他拽了拽我,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道:“四小姐,您可瞧好了,这位就是您的未婚夫,恒山派南宫掌门家的小公子,南宫墨,南宫公子啊!”
    我也附和着他,低声道:“你确定吗,怎么会这样子巧啊?”
    宗震一手掩嘴,侧着头道:“哎呀四小姐,你就放心好了,这事断不会出错的。老爷生前都说过多少回了,我还能听差了不成,再说了,南宫家这样有钱,不是本人,谁敢冒名顶替,那是活腻味了,找死!不过四小姐,我今儿还是要再多一回嘴啊,我瞧着这南宫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又有钱又有势,要不咱就别去泉州找二老爷了,直接嫁过去得了!您说呢?”
    他这厢话音刚落,那一厢的小姑娘便接了茬。
    一时间狭窄的巷子中,充满了小姑娘高亢的哭闹声。
    南宫墨弯下腰,大手一挥,拍了拍她道:“小禅,又怎么了?”
    那小姑娘淌眼抹泪地拽着他的袖口道:“南宫哥哥,我的棠棣糖吃没了!”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当你又是出甚么事了,这有甚么好哭的,一会买了不就有了。”
    我的天哪,这敢情还是个女版的宗震啊。
    哎,姑娘我怎么会这样子命苦呢。
    一个逸尘,一个宗震,这一路上已经闹腾的很够我受了,现如今又多出这样一个难伺候的娇小姐来。
    天帝爷爷,您老人家到底还叫不叫我去泉州了,到底还叫不叫我活了啊。
    我理了理头绪,礼貌地道:“南宫公子,初次见面。刚刚是我鲁莽了,从没有见过面,当真是不认得的,还望见谅。只是你这样子连人带马的,来势汹汹,还请公子不吝赐教,先说明一下来意如何?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有事也可以好好商量嘛。”
    他微笑着听完我的话,又点了一点头。
    我接着道:“另外,可不可以先请这位,嗯,是小禅姑娘吧,暂时消停一下子,我昨儿晚上一夜没睡,今个儿委实有些头疼,不好意思,多有得罪了。”
    那小禅姑娘,刚刚还是淌眼抹泪的一张脸。
    听了我的话,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满脸堆笑,眼睛弯弯的另一张脸了。
    我很佩服她,变脸速度,堪比川剧。
    (注:川剧变脸,讲究的是手疾眼快,多种变脸方法需相互配合使用。)
    她望着我,嘿嘿一笑道:“薛姐姐,日后你就管我叫小禅好了,不要再加上姑娘两个字了,听着怪别扭的。”
    我压着耐性,学着三哥素日里的温柔样子,微微笑了笑道:“好。”
    我的个亲娘四舅姥姥,本以为就是一面之缘的,如何还会有日后啊?
    这是得要日后到甚么时候啊,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到底还有没有头了?
    我觉得,要不我也还是早死早超生,快些脱离苦海吧。
    这样子也可以一了百了,不用每天周旋在他们之间,带着假面具演戏了。
    南宫墨听了我的话,神色一敛,严正地道:“小禅,别闹了,有甚么话回家再说。既然我娘子发话了,那就先从咱们这一边说起。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小禅你认得了,你逸尘哥哥身后的是莫涯大哥,这边这一位是武当派的杜枫。”
    我道:“你是武当派的?”
    杜枫道:“正是,在下见过薛姑娘。”
    我道:“第一,你晓得我的身份。第二,你们武当派也参与过我家的灭门。第三,你晓得我的行踪。说,你有甚么想法?”
    杜枫一拱手,道:“第一,姑娘的身份是南宫公子此行找人所必需的,至关重要的信息。第二,我们武当派的确参与过灭门。第三,姑娘的行踪,是这位逸尘公子通过书信透露给南宫家的,与在下实在是没甚么关系。这一回在下只是陪南宫公子前来接姑娘回恒山,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还望薛姑娘见谅。”
    小禅呔了他一声道:“杜枫,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是谁来之前在莲华殿里,大讲特讲我薛姐姐生得如何如何美的,又是谁说的,叫南宫哥哥放心,无论如何都会叫轻云姑娘,想法把薛姐姐给救出来的,杜枫,你就是多情,你就是天生喜欢美女,你就是喜欢薛姐姐生得美,怎么,当着南宫哥哥的面,你是不是不敢承认了啊!”
    杜枫回头望着她,吃吃地笑道:“那你说你薛姐姐生得美不美,你就不喜欢瞧美女了吗?”
    小禅跺着脚,恨恨地道:“我这种喜欢和你跟南宫哥哥那种喜欢,不一样的嘛!讨厌!”
    南宫墨笑着摇了摇头道:“真不明白,这又不是件大事,你们俩有甚么必要,非得争出个高下来。是接我娘子回家重要,还是叫你们继续在这里拌嘴重要。有话回家再说,咱们先办正事。”
    姑娘我昨儿个才受了逸尘的气,今儿个委实情绪不佳。
    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道:“南宫公子,纵然是我娘亲当初同意了指腹为婚这件事情吧,可也并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这事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还请您不要再拿娘子这称呼来取笑我了。以您的身份、地位,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子处事,未免有些欠妥当吧。“
    南宫墨伸出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唇前摇了摇,嘻嘻笑着道:“娘子,既然薛夫人已经把你许给了我们家,那凡事就得按照我们家的规矩来办。小爷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指腹为婚也要征求当事人的意见。总之,我们家的家规是,父母之命大于天,既然你家许了这门亲事,自然不能反悔,再说,彩礼也收下了,没道理还要悔婚吧。”
    “甚么?彩礼?我们家并没有收过你的彩礼啊!”
    “另外,聘贴、洞房,一样都不能少,仪式也是要择日举行的。”
    我道:“南宫公子,你这人怎么能无视于事实,强词夺理呢?哪里有头一回见面就要成亲的,我都还没有见过你,还一点儿都不了解你呢!”
    他歪着头打量了我一会,微微一笑,拉着马头上的缰绳,转头向后走了一段,停下脚步,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勒着缰绳转圜回来。
    我诧异地道:“南宫公子,你这是做甚么?”
    他呵呵一笑道:“娘子,这还是头一回见我吗,这算是第二回见面了吧。既然头一回不能提成亲,第二回总能提一提了吧。要说了解的事,一回生两回熟,可以放到日后慢慢来,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我望着他,哑口无言,南宫墨可比逸尘难对付多了。
    逸尘是你有千言万语,我仍拒绝沟通。
    南宫墨是天塌下来了,本人照样有话说。
    南宫墨又道:“娘子,今儿个带了这么多人,不为别的,只为接你回家。”
    说到家,我又有些伤感了。
    我道:“回家?我哪里还有家可以回的。”
    宗震比我还性情,当即留下两行热泪来。
    我望着他,无比的想抽死他,又哭,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就不明白,三哥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干嘛一定要把宗震托给我照看着呢。
    其实,南宫墨这人,打眼瞧着还是蛮不错的,年轻、英俊、潇洒、多金。
    就是骨子里总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商人气息,这叫我很不能接受。
    只见他夸张地一拧眉,故作叹息状:“哎呀,娘子你这就是生气了,故意说话给夫君听啊,你这就是怪夫君我没能及时找到你,照顾好你啊。你瞧,我这不是都带了人来,要接你回家了吗。你若是再耍小性子,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来来来,说得这样子可怜兮兮的,如何至于就没有家了,只要你愿意,就今儿晚上,整个奉元城,整个恒山,还不都是你的家,还不都是你一人说了算吗。”
    小禅一边拍着手,一边围着南宫墨的棕色骏马,转呀转转呀转的道:“就是呀,薛姐姐,南宫哥哥已经带我们来接你了呀,你要是再生气,可就是你的不对咯!”
    我连她也想一齐抽死,不开眼。
    “去恒山?为甚么?”
    南宫墨微微笑着望着我不做声。
    逸尘道:“不行,不能去。”
    宗震道:“好啊好啊,我们四小姐这就回客栈收拾行李上路,烦请公子带路!”
    我没好气地道:“宗震,我都没有说话,你们又跟着瞎着甚么急?”
    ……
    “逸尘哥哥,你倒是说说,我到底为甚么不能去?”
    “奉元和泉州是相反的方向,你去了那里是耽误南下的时间。”
    “耽误时间?昨儿晚上我问你甚么时候启程,等的是甚么人你都不肯对我说实话,如今又来充好人,说甚么不顺路。你说要等人,我还以为是要来个甚么隐秘身份的人物呢,原来不过是等南宫公子,真不明白这又有甚么不能说的。”
    ……
    “南宫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现下我还要到泉州去找我二叔,这一回恒山派就先不去拜访了,多谢。”
    南宫墨对我招了招手,道:“薛姑娘,来一下,借一步说话。”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前进了一步。
    他的一双桃花眼睛含情脉脉地打量着我,隔得近了,瞧着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商人气息十足了。
    我低声道:“南宫公子,你有话要说?”
    他点一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没有刀剑,你使得惯飞云扇吗?没有你三哥的扇谱,你晓得应该怎么样子用飞云扇吗?没有后备力量,你要如何才能振兴泰山派?
    我望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犹疑着不敢答话。
    他道:“你不跟我回恒山,如何晓得我就一定不可靠,一定不可以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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