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智元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他得先确认孙昱晖的安全。万一如郝孝文所担心的，章维怀或者章若冰也收到了这份名单，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阿晖。
    薛智元立刻拨通了孙昱晖的电话。
    “喂？老薛，有什么事么？”听到清新的嗓音响起，他松了一口气。
    “没，没什么…我想知道你现在哪里，你还好吗？”
    “我在自己租住的屋子里啊，没什么不好。”
    孙昱晖听到薛智元紧张的口气异于平常，警察的职业素质使他警觉起来。难道出现了什么危险吗？
    “你待在屋子里，哪里也别去，谁找你也别出去，我立刻过来。”
    薛智元携带枪弹出了门，一路上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收到了泄露的卧底名单事情告诉他。
    如果那份名单是伪造的，阿晖和自己继续相处还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名单是真的，一旦自己把事情说出，或者向他求证，那么他们之间除了警匪关系，再也不存在第二种假设。
    问题的可怕之处还不仅限于此，即便阿晖不是卧底，此份名单一出，他还能在福田区安然的待下去吗？无论他的身份到底如何，这都是一个死局。
    除非消息到他这里截止，再不会泄露出去，不会有别人知道。
    谁能知道，章维怀是不是接到了同样的消息？至于郝孝文，难道他不会说出去吗？
    薛智元一路开车，大脑里一片混乱。最安全、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今晚送走孙昱晖，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只要是安全的地方，立刻。
    他跑上楼梯，急促的敲响孙昱晖的门。
    房门很快打开，薛智元看到面前站着的、完好无损的人，紧紧抱住了他。
    “我真担心，我怕你出事。”
    他拥着孙昱晖，走入房中。
    “我会出事？”
    “你有危险了，你得赶快走！今晚就走！如果你有去的地方，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
    薛智元仍然抱着他，舍不得松手。今天是他第一次抱着心爱的人，他想象过一百种关于他们相拥的情景，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离别，痛苦又甜蜜。
    “什么危险？你必须告诉我，难道已经严重到危及性命？”
    面对孙昱晖不断的追问，他还是投降了。他放弃了自己拿定的主意，把事情告诉了他。
    “我收到了一份邮件，是警方的资料。那是一份关于江津警局重案组发起的名为暴风一号的打黑卧底行动，资料里包含着执行任务的卧底档案，档案里有你的名字。”
    薛智元努力修正着措辞，他不想让阿晖产生自己要与其正面冲突的感觉。
    “我的名字？我是卧底？”孙昱晖心头一紧，还是强装镇定。
    看来警方的资料泄露了！该死的！到底是谁？重案组的档案资料密码就那么好破译吗？
    “卧底…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这些。就算你是警察，你能偷到多少证据？江津警局想靠几个卧底动摇福田黑帮，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而你，会成为牺牲者，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你得连夜离开这个地方！”
    薛智元语气中流露出痛苦，简直带着恳求的意味。
    “那你呢？不管我是不是卧底，我走了，以后他们追究起来，是你放我走的，是你送我走的。到了那时，你的处境又会如何？”
    孙昱晖试探着问道，他在内心深处仍然不敢相信，一个黑帮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在得悉自己的卧底身份之后，反而给自己通风、放任自己离开。
    在他过去的任务经验里，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听上去都是荒谬。
    “我的处境？我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把自己投入到一场持久的危险与黑暗之中。走上黑道，我赌上了一生，没有赢率。同行和警察都想我死，我甚至连敌人正视的眼神都不配拥有。我能有的，就是每天还暂时鲜活的生命里，所遇见的美丽的事情，比如你。”
    薛智元紧紧攥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捏碎了一样。
    “阿晖，你是我漫长的黑道人生中，遇到唯一值得记住的美好回忆。我是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再一次在大雨滂沱的时候，跻身在海边的小咖啡厅，喝着拿铁，看雨幕将海天连成一片，互相取暖。我真想再有一次那样的相守，可我不能！你必须走！因为你会遭遇生命危险，因为我爱你。”
    他说出了自己全部的心情，坦荡到不加一丝掩饰。
    孙昱晖听着薛智元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激动又温柔，真挚又热烈，他站在原地被惊呆了。之前在咖啡厅里听过的暧昧表白，已经让他产生了刻意回避薛智元的想法。如今更进一步，假如黑道爱上警察，这样的伪命题居然是真的。
    “没事的，我也不害怕。如果一定要走，容许我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可以吗？”
    虽然身份暴露，自己不得不提前撤出任务，但是他在光圈影像店的CD架子上存放了一张数字芯片，那里面记录着金沙赌博城的账目数据。临走之前，他还是想带走自己辛苦搜集到的证据，这一趟任务也不算中途而废。
    孙昱晖做好决定，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奔出房门。
    “阿晖！”薛智元想阻止，可是身影已经跑远了。
    刚要追出去，手机铃声响了。
    “川，什么事？”他一边追孙昱晖下楼，一边接听着丁川的电话。
    “智元哥，出事了！章若冰带人要绑郭佳陇，说他是警方的卧底！星哥拦住章若冰，说佳陇是跟着自己混的，无凭无据不许他动手。我现在和他们在一起，两方僵持不下，已经红眼了！”
    怎么会这样？那份卧底名单上没有郭佳陇的名字啊，为什么章若冰会如此认定？难道他也拿到了一份名单？
    “川，你听我说！一定不要让章若冰带走郭佳陇！这件事情大有问题，你告诉星哥，无论如何都得抗住，以后出了任何事，都是我薛智元一个人的主意，我一人做事一人担！”
    显然是有人刻意谋划的局。
    卧底暴露，黑帮内斗，一次性收拾掉所有人。究竟是谁？是黑是白？既不顾警员的死活，又想铲除福田黑帮而后快？
    形势一片混乱，他顾不得细思是谁在幕后操控。在这场危机之中，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张星和丁川同时陪在郭佳陇身边，他们尚且面临生死，何况孤身一人的孙昱晖？
    薛智元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追回孙昱晖，把他送走。
    他跑到黑夜茫茫的大街上，在空旷的城市里，跑过一排排明亮的路灯，跑向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