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天下为局，与子对弈
    史空累得浑身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爬到了山顶，看到山上伫立的楼台飞阁，他脚下一软，人就这么瘫倒在路边的草地上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一次他很有骨气，没有让人背上山来，可是天边的太阳也差不多要落土了。
    常白拿手绢帮他擦擦汗水，然后又递给他水。
    史空喝了一大口，“常白，我觉得我也该练练功夫了。”
    “公子想练爬山的功夫？”常白借机笑了他一笑。
    史空把水瓶丢还给常白，吁出一口沉重的气，“其实我是在害怕，以前我不在乎武功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会杀回风楼的史空。但现在不一样了，谁都想要杀这个和临风门有关的史空，想要杀和李钰有关系的史空，更想要杀这个披着峪国皇子这个身份的史空。”
    “我会护你。”常白道，“以后还有更多的人，他们都会护你。”
    “因为我是峪国的皇子吗？”
    “因为你是公子。上华公子。”常白道，“从来不会有人会和上华公子为敌，上华公子的回风楼收留江湖中所有无处可归之人，帮助那些有冤无处申的人。没有人会杀这样的上华公子，即便有人要杀关系错综复杂的史空，但也有无数的人会来保护上华公子。”
    常白说得认真，认真的都让史空忘了怀疑，全心全意地相信了。微微一笑，优雅地站起来，拍拍拈在身上的草叶，“走吧，见长仪道长去。”
    常白那爱管闲事的性子最近也收敛了不少，许多不该问的话，他都学会了不问。
    到了庵前，史空对守门监谒道，“在下上华史空，特来拜见长仪道长，烦请大人通知一声。”
    守门监做了个请的姿势，史空跟在他后头。
    这守门监年过七十，以前在上华做官，告老后便来了末影山守门，平日里话不多，眼睛也不喜欢多看，守门就专注守门，绝不做多余的事情来。
    庵内冷冷清清，过了两道门，在一池子旁，见一年轻道人面前摆着一盘棋局，道人手拈白子，眉头微蹙，手中子却是久久不落。
    守门监只带史空到月牙门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史空到道人跟前拜了一拜。
    道人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史空坐下，目光落在棋盘上，黑子所剩寥寥无几，但却是胜局在握，白子尚足，却也奈何不得。
    “道长。”史空唤了一声。
    道人低着头，随袖一拂，一盘棋乱了。
    史空道，“道长在末影山上住的可好？”
    道人道，“不比在渝山戏院好。”
    “只要道长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渝山戏院去。”史空道。明人不说暗话，长仪道长自然知道那将自己送来末影山的人是史空的人。史空自然也知道长仪并不喜欢自己插手他的事情。
    “你来见我，可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长仪将手拢入袖子里，两手抱在胸前，挺直了胸膛，神态淡泊，目光落在史空身上。
    “听道长此言，道长是早已知晓在下的身份了？”史空同样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二人言谈之间，已有小尼姑送来淡茶和干果供二人消遣。
    长仪倒是不客气，有吃的他便慢悠悠地吃起来，闲散自在，像是早已享受惯了这种日子。这眉清目秀白皙如瓷的年轻道人，哪里像个活了百来岁的人，只是眉目间的那份淡泊悠远，举止时的云淡风轻叫他看上去不像普通的年轻人。倒真有几分出尘的世外高人之气质，再有一袭道袍加身，真真的宛如一个谪仙临世。
    “早知道你老爹丢了个孩子出来，没想到是你，最近暗潮闹得厉害，我这把老骨头也被折腾的快要散了，自然是猜出了几分。今日你来，是想要问我吴奎的事吗？”长仪问。提起数十年未曾喧之于口的事情他倒也自在，并无为难之情。
    “非也，是皇帝陛下托我来问问当年是谁下毒害了道长。”史空道。“至于吴奎的事情，我并无兴趣，无论他是何来历，是何目的，他都是我的敌人。虽说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但我更好奇吴奎的办事手段，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交手，有的是时间了解他。”
    “说的也是，我虽在留仙山数十载，但却从未和吴奎正面交过手，论起来，我也不知如何才可胜他。”长仪摇了摇头，接着又连叹几声，“惭愧，惭愧。”
    “道长可愿意将那下毒之人道出来？”史空看长仪有心要忽略掉这个问题，立即便把话头转了回来。
    长仪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那人已经死了。说出来又有何意义。”
    “死了？”史空吃了一惊。
    长仪微微一笑，以杯盖抚了抚飘着的茶叶，悠然道，“自然是死了，我怎么说也是留仙山的头儿，本事再怎么差也不至于教人不动声色地害成这副模样。他给我下毒，我取了他的性命。就是如此简单。”
    “那，那人叫何名字？”长仪越是闪烁其词，史空越穷追不舍。
    长仪道，“那个人……姓林，当时名噪一时，放眼天下能与他为敌的人屈指可数。”
    “道长不愿意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史空不让他逃，目光紧紧地盯着长仪的眼眸。
    长仪的眸子暗如深潭，阗亮而美丽。他摇摇头，却也继续道，“他是我心里的魔。他的师父是巫国人，他的父亲是姜国有名的侠士，他的母亲还是姜国的公主。但他的母亲为了他父亲，离开了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创建了当今天下名声赫赫的临风门。”
    史空怔住了。
    就连跟着史空来的常白也惊住了。他们都知道临风门，但却不知临风门是何人所建，毕竟临风门的名气也是近几年才大起来的。
    长仪道，“这是我们那代人的恩怨。所有的恩怨都将随着我们这辈人的死而结束。”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史空很快回过神来，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他不可能就此不问。“事情不会随着你们的死而结束的，这波暗潮掀起，天下必将大乱。”
    “天下乱了不好吗？乱了你才有机会回到峪国，才有机会穿上王袍号令天下，称王总比做个妓楼头牌强吧。”长仪道，话中自有几分嘲讽之意，但他说得严肃认真，并不带任何感情，“其实我以前也做过天下的大梦，但我终究不是天家贵胄，我称不了王，只能做个道士。”
    这话自然也如一把钝刀，深深地割在史空的心上。但史空却早已习惯类似此等言语的讽刺，当初选择以色相为生时，他便已经做足了准备，又有多年来的沉积，他早已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那以色侍人的日子。这钝刀，也只是割在了一颗石头心上，使得这刀更钝了。
    “难道道长还想趁着现在的天下局势重新擂鼓举旗称王？”史空讳莫如深地一笑。
    长仪亦是一笑，说道，“我不想，但别人想。”
    话只吃停住，史空等着他说下去。
    可长仪的话却偏偏在这里卡住了。只听他深深一叹，嘴角勾起，斜飞的眼角流出一抹柔光，“他叫林子行。与子偕行的子行。”
    “……”史空眨了眨眼睛。长仪道长说话简直就跟吴奎做事一样，完全不按常理顺序来。总是乱跳。
    长仪却不以为然，嘴边噙着淡然笑意，“他和伊凉是同门。他年长一些，是兄。伊凉后来与巴国的剑客冉凤清在上华创立了易转阁，他是临风门的第二代掌门人，当时，我已是问鼎天下的人物，能与我为敌的，唯有林子行一人，但他也只能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才能够与我斗上一斗。”
    “可你身中剧毒，他命陨黄泉，终是你赢了。”史空叹道。他虽然不知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但也能想象出当时问鼎天下的长仪是何等风光。
    “赢了又如何？身负枷锁近百年，倒不如随他黄泉一走来的洒脱自在。”长仪摇摇头，微叹一声，“跟你个年轻小子说这些，我这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
    长仪说罢连笑几声。
    史空垂下眼来，怎么听怎么觉得长仪的那‘年轻小子’几个字听来变扭，虽说长仪长他不少，但模样看去，二人宛如兄弟。对面的那张‘老脸’长吁短叹过后继续道，“林子行对我下手，全因受了他师父的指令，怕只怕当今这场对弈局中，巫国的杀招早已暗藏，我已是年老残败之躯，已帮不了姜国什么了，而你又是峪国人，我自然是不信你的。所以……”
    话到此处，史空已经有几分明了。既不信，又将事情道出，显然是做了灭口的打算。
    可是既然要灭口，那他又为何要说这么多浪费口舌之语呢？
    不容史空多想，原本只有三人的幽院中已多出一人来。来人行动无声，手中持剑，正是姜国的第一高手唐泽。
    这番费尽口舌的话原来并非说给史空听的。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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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章节字数越写越多，有时候有点收不住。。。这个文到底要写多长我已无法计算，是打算好好写下去的，所以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发现什么BUG，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