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男妾嫁到 第三十三章 兄弟,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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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王府,庄梦周睡得昏昏沉沉,王爷不在,张涟一直守着他。晚餐时他将庄梦周唤醒,喂他吃饭、吃药。庄梦周知道夏和光和叶同尘去了皇宫,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呆滞的眼神有些颤动。
张涟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安慰他:“王爷只是去赴宴,很快就回来的,舅少爷您安心养着,别再让王爷担心啊。他这会儿在宫里怕是仍在惦记您呢。”
庄梦周哑着声道:“我知道他会惦记我,哪怕我只是个路人,此刻病在他府里,他也会惦记的。”
张涟心道,傻孩子,你那么懂他,为什么还那么固执?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替他掖好被角,拿湿巾擦掉额角渗出的汗水。谢天谢地,服了山泽开的药,他开始见汗了。
庄梦周没有力气,眼睛半开半阖着,断断续续地道:“张管家,叶同尘……他是怎样的人?”
张涟道:“这如夫人啊,是个很能忍的人,虽然有时候有些调皮,可他在王爷面前是服服帖帖的。王爷让他住幽兰小筑,从不宠幸他,他也不吵不闹的。他还自己种花种菜呢,待在那小院子里,也不嫌寂寞。”
说着,他便有些感慨:“奴才原道,他是叶家公子,虽说是个庶出,可毕竟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定的婚事,他也该恃宠而骄才是。可他并没有,他对府里的奴才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大家对他都有好感。”
庄梦周闭了闭眼睛,面色愈发灰暗:“看来,你们都承认他了。”
张涟赔笑道:“舅少爷,瞧您这话说的。奴才们哪能说承认不承认的?这是主子的事啊。”
“那,我姐夫……”庄梦周喃喃问,“他意下如何?”
“这……”张涟为难道,“奴才可不敢妄揣主子的心意。只是,奴才们并没见王爷对如夫人特别好,倒是见他罚过几次。”
庄梦周无力地摇摇头,似乎想摆脱什么烦恼或杂念。
张涟劝道:“舅少爷,您还是歇息吧,没个好身体,什么事都干不成啊。”
庄梦周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很快便发出粗重的鼻息。
太傅府,庄君实与礼部尚书蔡文正正在客厅里。庄君实身体刚有起色,明天打算上朝。他没想到蔡文正会突然造访,并且还是在晚上。
诧异地请他进客厅,蔡文正满面春风,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两人坐下,蔡文正嘘寒问暖了几句,才笑吟吟地道:“庄大人,下官冒昧造访,是想告诉庄大人一件喜事,看起来,庄大人还不知情?”
庄君实奇道:“不知本官喜从何来?”
蔡文正道:“今日陛下召见下官,下官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皇恩浩荡,竟会想到为你我两家子女指婚。”
庄君实吃惊得几乎站起来:“蔡大人,你是说……陛下为犬子与令嫒指婚?”
“是啊。”蔡文正一捋胡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陛下不仅为这两个孩子指婚,还要封令郎为侍御史。庄大人,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庄君实像被雷劈了,整个人僵在那儿。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正为儿子想嫁女婿而焦头烂额之际,皇帝会突然开天恩,又是封官、又是赐婚。
他庄君实何德何能,令陛下如此恩宠?
心念电转,难道是叶家三公子做的手脚?为了防止自己儿子嫁入王府,与他争宠?
这个叶同尘心机那么深,又有叶家和皇后撑腰,若是自己儿子嫁进王府,怕是斗不过他。庄君实尽管恼恨儿子不争气,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心里仍然是维护他的。
蔡文正在朝中属于八面玲珑的人,谁也不得罪,也没有站在谁的队列里,与自己也是一团和气的。
他的女儿他不了解,可好歹人家是个姑娘,能为庄家开枝散叶。何况,周儿不用应试便白得了一个从六品的官,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
人逢喜事精神爽,庄君实的脸上一下子焕发出光彩来。
皇宫,芷清阁。
夏和光和叶同尘一个在床上靠着,一个在椅子边跪着,两人各怀心思,一室寂静。
叶同尘有过一个闪念,想要自家男人给他一个保证,保证不娶庄梦周,那么,他会跟他说,他去求皇帝收回成命。
可他知道,夏和光看似温润如玉,可他还有铮铮傲骨,被自己的小妾算计,他已经够窝火的了,只是还在容忍他。如果自己再这么要挟他,只怕男人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而且,他已经不忍心,他怕看到他难过。
他小心挪动膝盖,挪到他床前,唤了声:“王爷。”夏和光把目光转向他,双眸像秋天的深井般,一股沁凉之意顺着他的目光渗入叶同尘心底。
叶同尘试探着道:“妾身明天一早去求皇后娘娘,在陛下下旨前,请他收回成命,这样可以么?”
“不,皇后娘娘既然知道周弟的心思,她绝不会松口的。”夏和光冷静地说完,从床上下来,穿好靴子,对叶同尘道,“你睡吧,我出去一趟。”
“王爷去哪儿?”
“去找陛下。”
叶同尘道:“陛下没准正与哪位妃子……”“缠绵”二字他没有说出口,小小声道,“您到哪儿找他?”
夏和光道:“不用你管,你休息吧!”说罢,一拂袍袖,开门走了出去。
叶同尘站起来,追到门外,看着那人从廊下取了盏宫灯,下楼而去。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融入黑暗中。
他立在廊中,一缕雨丝飘到他脸上,他这才发现,外面正下着雨。
无边的夜色,无边的细雨,无边的惆怅。
他尾随着夏和光下楼,往寝宫方向走。
夏和光是多么敏锐的人,马上发现自己被跟踪了,站住脚步,回头,沉声道:“回去!”
叶同尘从他脸上看到一抹寒月光,在这样下着细雨的晚上,那样子竟然如此清晰。
他心头微微一凛,不敢再违逆他,不声不响地转身回去了。
这个男人啊,温柔时似水,冷峻时如刀锋。
夏和光来到皇帝寝宫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沾染了雨滴,发丝上也微微濡湿了。带着一股淡淡的潮气,他走进寝宫,门口的内侍纷纷向他跪拜。
他问:“陛下在么?”
“在,请王爷稍等,奴才去禀报陛下。”小太监道。
“不必了。”何平的声音响起来,“请王爷进去吧。”
夏和光向何平点头致意,随他进去,直接进了夏无极的寝室。
夏无极穿一身九龙纹玄色衣衫,坐在紫檀木桌案旁,案上放着一本书。显然,他刚才是在看书。
夏和光正想行礼,夏无极抬手:“七弟免礼,坐吧。”一指身边。
夏和光躬了躬身:“谢皇兄。”落座后,神情恭谨,道,“臣弟打扰皇兄休息,还请恕罪。”
夏无极面色温和:“这里不是朝堂,我们兄弟之间就不必拘礼了。七弟,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
夏和光恳求地看着他:“臣弟知道圣命难违,只求皇兄宽限几日,给臣弟一点时间,回去说服周弟。”
夏无极眉心一皱,看着他的目光便有些压力:“你的意思是,庄梦周敢抗旨?”
夏和光心头一震,暗自吸一口气道:“皇兄知道周弟喜欢的是臣弟,皇兄下旨赐婚,以周弟的性子,只怕会做出过激的事来,不仅有负圣恩,还会牵连自己的爹娘。”他垂下眼帘,抿了抿唇。
这个动作夏无极太熟悉了,每回自家小弟想要违抗他的意思,就会露出这副倔强的表情。
他不禁火气上涌,盯着夏和光道:“在你眼里,朕还不如一个庄梦周?”
夏和光坐不住,直直地跪了下去:“皇兄!”长兄如父,父母俱已不在,这个兄长对他来说何止是君,更加是父。
他深深俯首:“皇兄冤枉臣弟了……”喉咙口有些发热,声音发涩,“皇兄对臣弟有再造之恩、知遇之恩、呵护之恩,臣弟心中,对皇兄感恩戴德,断不敢违逆皇兄之意。皇兄要臣弟娶同尘,臣弟……”他犹豫了一下,费力吐字,“臣弟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也还是遵从了皇兄的旨意。可这回……”
夏和光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委屈和哀伤,他平日极内敛,像今日这样真情流露,已属难得。夏无极心里微微一动,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下去。
“臣弟已经失去蝶儿,不忍见她的亲人再受半点伤害。”
夏无极扯了扯嘴角:“朕这是伤害他们么?”他身子稍稍前倾,压低声音,在这宽敞的寝室里,他的声音被空气稀释了,可依然有着极强的压迫力,“你不认为,朕这是为你好,也为太傅好么?”
“是。”夏和光抬起头来,“皇兄是为臣弟解决麻烦,岳父必定也是高兴的,可周弟……”
夏无极冷声斥道:“住嘴!”
夏和光滞住。
夏无极面容凝肃,帝王的威严丝丝缕缕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你从十六岁上战场,样样事情都一个人扛着。你威镇三军,令敌人闻风丧胆。在战场上,你浴血厮杀的时候,没有人为你挡着。你永远都是护着别人!他庄梦周已经十九岁了,还像个孩子一般任性,还要你来护着他!朕问你,你打算护他一生一世么?”
他站起来,在夏和光面前走来走去,踱了几步,才像下了狠心似地道:“朕告诉你,你这一生,除了忠于朕、忠于夏家的江山,不许有别的私心杂念。朕身为一国之君,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朕枉为人君!”
夏和光像挨了当头一棒,他实在想不到,只为一桩家务事,皇兄就给他扣这么大的帽子。
他怔在那儿,不知作何反应。
夏无极却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站住脚,低头看他,一字一句缓缓道:“这不是家务事,发生在皇家的事,都是国事!”
夏和光抬头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镇定,可是苍白的脸色已出卖了他的心情:“皇兄,臣弟只是求皇兄宽限几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夏无极的目光沉重如山,声音斩钉截铁,“七弟,你的善良,是你致命的弱点。朕,绝不允许你留着这该死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