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深宫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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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毕竟不同于寻常人家的院落,虽然已近深秋,但这里秋花正好,完全不见萧条的气息。桂花在这季节里正是最得意的时候。宫里种的是金桂,那一簇簇的小碎花,沉甸甸地压满枝头。不同于银桂的清雅,金桂花如其名,开起来金光灿烂,极为华贵,又兼香气浓郁,数百步开外便可闻及。梦蝶一路寻香而来,看到这片金桂,不禁喜不自胜。
适才凌子墨说带她去宗庙祭拜皇后与玉妃,谁知,两人进了宗庙还未及上香,凌子墨突然面色转冷,让她出去等着,说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虽然算起来才打过两回照面,梦蝶对这位煜王的喜怒无常却早已见怪不怪,当下不置一语,转身就出了宗庙,一个人逛起御花园来。
梦蝶细细看那金桂,但见花朵精致,色泽丰润,芬芳扑鼻,甜浓如蜜,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桂中极品。再看桂树底下,簌簌地铺着一层金黄的落花。梦蝶掏出一块丝帕,把那些落下的桂花仔细地收集起来,又小心地挑去枯枝杂草,忙活了半晌,拾得拳头大小的一包。
秋天的风带着凉意,但日头一升高,还是暖洋洋的。梦蝶坐倚在高大的桂花树下,将那包落花揣在怀里,微眯着眼,只觉得自己要融化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花香里了。
梦蝶正自陶醉,忽听一个清如玉碎的声音道:“小姐,你这样会着凉的。”
梦蝶睁眼一看,不远处一位身着明黄色长袍的男子正微笑地看着她。这男子又道:“现在日头虽暖,树荫下小憩还是容易着凉呢!”他约摸二十四五岁,面容俊朗,长眉轻扬,一双闪闪的桃花眼与皇帝有三分相似。梦蝶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人是谁。
她急忙地从地上起来,顾不上整理衣裙,先敛容行了一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凌子然“哦”了一声,奇道:“你知道我是太子?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梦蝶笑道:“宫中除了皇上与太子,还有谁敢着黄袍?”
凌子然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着道:“天天穿着这身出卖人的衣服,我自己倒还不自知呢!”
梦蝶听他这样说,不禁抬头看他一眼,嫣然一笑。
凌子然见她忽然抬头,明眸皓齿,眉眼盈盈间,似百花齐放,便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地一伸手。
梦蝶不知何意,心中一惊,不禁要向后退。
却听凌子然温言道:“别动!”说着不等她后退,上前一步,伸指在她发鬂轻轻一弹,几朵黄灿灿的金桂花飘然而落,带起一阵芳香。梦蝶才知道,原来他只是要替她抚去发上的落花。
两人站得近了,凌子然觉得香气扑鼻而来,似是桂香,又似女子身上的处子之香,不禁心旷神怡。
梦蝶则在桂香中又闻到一阵淡淡的龙涎香,觉得一阵羞赧,终于后退了一步。
凌子然又上前一步:“我第二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梦蝶觉得不妥,想横开几步,又怕对太子失礼,只好再退一步,口中答道:“宫中人来人往,殿下没见过的人自然很多。没见过我也不奇怪吧!”
凌子然再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熙,只是那目光变得玩味:“哦,你不是宫里的人。那你是谁?”
梦蝶想再向后退,凌子然却悠然笑道:“别再退了,要撞树了。”说着也不再上前,只笑吟吟地打量着她。
梦蝶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正是那棵桂树,哪里还有路可退。看见凌子然如此神态,她心中反而镇定下来,于是迎上他的目光,淡然回道:“我自然不是宫里的人,我是……”
话未说完,只听远处一声呼唤:“王妃!”
梦蝶心里一叹,暗道:“麻烦来了。”
凌子然微微愕然地回头,继而又恢复了那春风扑面的笑容:“原来是五弟!”
凌子墨远远已见到了两人的形状,面上带着笑,眼神却深不见底,笑着叫了声:“大哥。”又转头向梦蝶柔声道:“王妃,刚才本王只是走开一会儿,你怎么就逛得不见人影了?这天气虽暖,毕竟已经入秋,外面逛得久了,也不怕着凉么?”
话语虽柔,梦蝶却见他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里,分明闪过一道寒芒。她心里暗自后悔,不应该贪这桂香,走开那么远,以致招惹上太子。
凌子然微微点头,又看了看梦蝶:“莫非这位小姐正是五弟新娶进门的王妃?”
凌子墨哈哈一笑:“正是!她还不懂礼数,要是有什么唐突的地方,大哥别往心里去。”
凌子然“哦”了一声:“原来是煜王妃呢!要说唐突,只怕是我唐突了。”说着向梦蝶拱手为礼,又道:“希望弟妹别往心里去才是真。”这话说得进退有礼,神情间微带着玩味之色。
梦蝶看在眼里,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只得恭顺地又行一礼,低声道:“不敢。”
凌子墨也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对梦蝶道:“王妃,这御花园的景致你也欣赏过了,这会儿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吧?”
梦蝶抬眼看着凌子墨脸上带笑目光却冰冷,心里只能暗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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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宫门,凌子墨脸上伪装的笑容立即荡然无存。来到马车前,他自顾自地便一跃而上。梦蝶等了一会,见似乎没有人愿意来帮忙的样子,只好撇撇嘴,撩起裙摆有些狼狈地爬了上去。
才上得马车,就听凌子墨冷笑一声:“本王还以为王妃是大家闺秀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梦蝶也不答话,神色自若地在面对凌子墨的位置坐好,有条不紊地将乱了的裙摆整齐了,似乎刚才的狼狈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凌子墨见她如此淡定,声音里更加地抑制着恼怒:“难道王妃不为刚才的行为解释一下吗?”
梦蝶整好裙摆,不解地看向他:“解释什么?刚才的行为?刚才不是王爷自己让我爬上车来的吗?”
凌子墨的怒气终于勃然而发,这个女人,难道永远这么淡定吗?他突然起身欺近梦蝶,一把攫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声音冷如利剑出鞘:“你不是说要过清静日子吗?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就去勾引太子?!”
梦蝶感到凌子墨手上力道极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睁大眼,看着他黑玉般的眸子此刻如暴风雨中的天空一样沉暗,哪里还有那亮若星辰的光彩?梦蝶眉头微微一蹙,忍着痛却静静地问道:“你到底在气恼什么?你明知不是这样的。”
这是梦蝶第一次对他不称王爷,而是称“你”。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气息交绕间,凌子墨感到梦蝶那泉水般的目光在心上流转过去,不知为何,怒气在不知不觉间就消失殆尽了,继而自己竟感觉到一种被看穿的狼狈。的确,他到底在为了什么气恼?如果说,是怀疑她与太子的关系,他不是早就在怀疑她嫁入王府别有所图吗?那么,倘若证实,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又要气恼?他陡然松手,为了掩饰某种莫名其妙的狼狈,冷冷地哼了一声,躺回软榻中去。
他盯着梦蝶的下巴,但见雪白的肌肤印上了两个淡青的指痕,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心里没来由地已经感到一阵微疼。
梦蝶见他盯着自己,却以为他仍是要等她的解释,叹了口气:“我和太子只是偶遇。刚说了几句话,正要表明身份,你就来了。哪里来的勾引?倘若你真觉得短短的几句话,太子殿下便会被我勾引上,我只能说你未免太高估了我!”
凌子墨面上仍是冷冷的,只是又哼一声,转开目光。默了半晌,忽又闷闷地问道:“刚才父皇问你话,你怎么不照实回答?”
梦蝶笑了:“怎么没照实回答?王爷起码让我衣食无缺,又默许我搬到絮园,还肯让我做个清静闲人,这怎么不是对我很好?”
凌子墨深深地看她一眼,目光中喜怒难明:“新婚之夜我弃你而去,难道你心中没有一丝不满?”
梦蝶淡淡一笑:“百花落尽春须去,何妨夏日照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