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憔悴的仓皇的晚上，我开着小小的暖光灯一条一条check各种消息邮件，一无所获。鹿狸趴在旁边装死，明显睡不着的样子，我怀疑她脸上的黑眼圈明天就能蔓延到整张脸上，戳着她的脸有些担忧，“明早出门前你对着镜子咧嘴笑一笑，一口白牙整齐得露出来，看起来绝对就是一块扭曲的奥利奥。”
    “我也想睡啊……好想睡……”
    上次发出这样的感慨，是我们还没有从宿舍搬出来的日子，每天睡得提心吊胆，总怕刚睡着就会有人推开门进来嗷一嗓子吵醒你，或者谁举止粗壮地重重地放书包水杯之类的东西。所以那种煎熬的日子里，每晚我们都在各自床上发消息聊到很晚很晚，等其他人都睡了，我们就互道晚安。
    那时候总觉得，我们人生最悲惨黑暗的日子无非就是住拥挤的宿舍了，后来，拥有了舒服得欲仙欲死的床之后，睡眠质量指数增长的幸福着。
    现在，进入了远远比大一时候更恶劣的状态，有时候，我倒希望有什么噪音可以分散下注意力，好过听着自己的呼吸胡思乱想。
    04：05这个时候沈晴一定还没有入睡。在地球的那一头过着除了生菜就是肉的单调日子，我啪啪啪打过去一排表情。
    等待回复的过程里，想起从前我们在教室里胡闹，那时候鹿狸没心没肺地挥舞着爪子拍着手，“啪啪啪，我知道啊，不就这样么？”长涟虚弱地揉揉眉心指了指她身后，单肩挎着书包的钟离颀长的身影，目光相接两个人都诡异地脸红了一下。“一起回家吧。”那时候钟离温柔的样子，是真的喜欢她吧？
    猜疑是有毒的黏液，鹿狸被困在光滑的瓶底，看着瓶子一点一点被灌满，感受着灭顶的怀疑。
    “小堇，你说他喜欢过我么？有还是没有？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结束的呢？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是不是我实在太迟钝了，从前我总以为他从来不碰我是因为爱护我尊重我，到底是……”号称常有理的我突然在这些絮絮叨叨的问题中，被扼住了喉咙。答案不重要，难过的时候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慰藉，想要忘记的时候就是丝网一样的纠缠牵扯。
    两根手指轻轻捏起突然震动的手机，没有吵醒陷入沉睡的阿狸，掩上门去阳台。
    ——我这样下去迟早要精神衰弱的，别人养的萨摩耶永远是最可爱的，别人的课堂笔记本总是记满的，别人的成绩单和账单似乎总是井井有条，别人家的闺蜜总是比我的省心。
    隔着一个夜空的时间和距离，这样的谴责带着温暖的热牛奶的气息，像小时候麻麻总会在睡前拿来的一杯热牛奶。
    ——我觉得为了学习工作思考人生以及找人几不误，我已经把我四处游荡的三头六臂都召唤回来了，就差一副钢铁侠的盔甲。
    ——你的这种说法让我想起了，高科技表面精密附着电子元件保护层，其实就是贴膜而已，你现在也就是焦虑症或者精神分裂什么的。
    ——我想你了。
    ——做个有我的好梦吧。
    前年的中秋我们好多人一起出来看星星，那个月光比霜还冷的晚上完全看不到星光，有个叫小葵的女孩子，不知道是谁带来女朋友，柔柔甜甜的声音给我们一个个讲星座，“现在我们应该能看到的有大熊座、小熊座、仙后座、猎户座、小狮座、天猫座，你们看那里好像就是猎户座的……”阿狸很认真地记星座，长涟拿出随身的小便签画给她看，那时候还有谁呢，唐宇也在吧，那时候他和钟离大概还不是现在的关系，那时候我还没有遇到黎生……
    ——晴晴，晚安。
    按灭了手机屏幕，移开视线的一瞬间，就遇到了不该遇到的，楼下小区的灯柱上倚着一个正在抽烟的人，前额的刘海盖过了眼睛，显得颓废消沉。
    我凝视了很久才确定，是秦琛。
    鬼使神差地拿了件外套走下楼去，寂静尴尬的气氛里，他漠然地彷佛不认识我，把衣服轻轻递给他，“这么冷，回去吧。”
    他看我的眼神很陌生，接过衣服披在我肩上，声音带着烟熏的喑哑，“上去吧。”
    很久以后，我再遇到他的时候，已经不再这么憔悴而且萦绕烟味。
    那个男孩开口，叫了秦琛一声。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