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会上，吴缪走上领奖台，校长瞧他过去十分热情地给了巨大的拥抱，“恭喜我校一年级吴缪同学获得这次市级文学奖一等奖！”扩音喇叭把这句话喊得轰隆隆地响。
    “你瞧瞧说你没人家吴缪厉害吧你还不承认。”卞骁俊落井下石，一边又问程友成：“吴缪这首诗你读着感动不？”
    程友成点点头，眼睛只盯着领奖台上的吴缪，嘴角还微微笑着。
    “去他大爷的一等奖！”欧煦阳气得大喊了出来，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起来，右手还伸得老直指着空气，好像恨不得骂死空气的样子。
    然后，过了好半会儿，他才知道自己做梦了。拧开床头灯，他还是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想想梦里北北的反应实在太操蛋了些，哼，他要是敢那么看着吴缪我就坚决不理他了！他心想。然后似乎又觉得自己干想着不过瘾，跑下床来，拿着手机就一个电话打过去。
    程友成这里睡梦正深，忽闻夜半手机铃大作，几乎是惊醒，瞧见来电是欧煦阳更加紧张，急忙接来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然后听见电话里懒洋洋地回答道：“噢……没什么事，刚才做梦梦到你了。”其实电话这边的欧煦阳的气也就消了。
    程友成闻言不禁笑了，“肯定不是什么好梦吧，别生气，我替你打120下下火。”
    “你还真会哄人。”欧煦阳挑挑眉。
    “谁让你教得好。”程友成拿着手机就坐会床上，打开台灯，也不睡了。
    “唉！挺好刚才留你住下来的呢。”欧煦阳一想到就有些后悔，“要不这会儿我们还能并排躺着聊聊天呢。”
    程友成听着心里就泛起了蜜水儿，又故意道：“可也不能回回都住你家，你就不怕你爸妈觉得我们太亲密了吗？”
    “这有什么！从小到大不都这样嘛！我才不相信他们会有那个猜疑呢，再说了，这不是迟早的事吗？！”欧煦阳说。
    程友成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以后会对他们说吗？”
    “当然会啊，难道不说吗？关于这个我还看了好几本书呢，以后拿书里的理论说服他们去！”欧煦阳觉得没什么难的。
    程友成笑了，他笑了一小会儿，忽然又想到什么，声音顿时更柔软，他问道：“阳阳，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我还想问你呢。你倒先说说看，你喜欢我什么？”欧煦阳反问。
    程友成仔细想了想，刚成为少年时候的情感回忆又一丝丝地变得清晰起来，“因为谁也没有你好。现在轮到你说了。”
    欧煦阳这边脸又烧红了，他自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逊色很多，但他还是嗫呶道：“因为你对我很好……”
    说不上来地，程友成觉得有些失望，这个理由是可以被替代掉的吧……他想。他沉闷着有点说不上来话，而电话那头欧煦阳先急了。
    “北北，你别误会，我是喜欢你的，我没有你不行的！”他焦急地补充道。
    程友成又笑了，“这叫什么话。”
    “当然是这样的。我简直想都不敢想，如果哪一天你不理我了，离开我了，那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就像是上次，你连续不睬我那么长时间，我干什么都没劲，无论怎么样都开心不起来，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生气都要疯了。”欧煦阳想到那个寒假就觉得浑身冰凉。
    程友成也回想到了当时心中顿时很愧疚，关于那样的冷处理方式也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呼吸不自觉地就有些堵塞，“对不起……我那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欧煦阳立刻打断程友成的话，不好的回忆还是忘掉比较好，他说：“反正我们以后会一直很好的对不对，你看我们除了那啥啥都有过了对吧。”这么说着，他具有某种色彩的小虫子又开始在肚皮里游荡起来，嘿嘿一笑，故作媚音：“北北，怎么办，我好想你噢。”
    程友成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煽风点火，为防止万一立刻掀了被子正襟危坐，就差心里默念起金刚经，他正色道：“你知道吗，有些话是要分场合说的。”
    “可我觉得此时此刻正合适啊。”欧煦阳的声音更酥了，为了传情达意，他身体力行地往床上侧身一卧，一腿微蜷，一手支头，就好像故意给程友成看似的，低声道：“良辰美景，春晓梦醒，你说，怎么就不适合呢？”
    “天时地利人不和。”程友成也不甘落后，“是你没把我留下，所以我们就别自作孽了。”
    “啊呀！还用你说！”欧煦阳顿时就懊恼了，一看时间，离着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他气得又从床上跳了下来，插着腰满房间打转，“我下次绝对不让你走了！这下可烦死小爷我了！”
    程友成终于体会到一股胜利的喜悦，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不但抵抗住了欧煦阳言语诱引还十分成功地把小火苗给引渡了回去。“所以我说有些话是得分场合的不是吗。”他声音也带了几分少有的轻飘飘。
    电话那头欧煦阳狠狠地冷哼了一声，然后就不听有说话，只是粗粗地喘着气。
    “好了好了，”程友成立刻就换了语气安抚道：“我们是要一辈子的呢，又不在这朝这暮，等以后一起去了英国，我们就能住一块了。”这话说着，他自己也带出几分甜蜜的幻想：“就像普通的情侣那样，生活在一起。”
    这种假象太甜蜜了，欧煦阳也被甜味所感，也缓缓地跟着一起幻想：“对，我们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还能一起出去玩，再一起养一只猫一只狗，小名儿就叫‘鼻鼻’和‘光光’。”
    程友成听着不对，一皱眉，“为什么叫‘鼻鼻’和‘光光’？”
    “因为你叫‘北北’啊，我叫‘阳阳’，所以‘北鼻’‘阳光’不正好凑一对儿嘛！”欧煦阳说得理所当然。
    程友成顿时双膝一软，他也不想说什么了，这取名字的品味！“好吧好吧，你喜欢就好。”他叹着气摇了摇头。”
    “那我们大学毕业了呢？”欧煦阳立刻接着问，这种幻想未来的游戏可是没边儿的，又甜又能打发时间。
    “你是想在英国工作还是回国？”程友成问。
    “都可以，不过按我们这情况，住外国应该更轻松一点，不过，无论怎么样我也不会怕的，反正你看，我们俩都那么聪明那么优秀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对不对！”欧煦阳说得豪气冲天。
    “对！”程友成笑着说。
    “哎？那卞骁俊怎么办？”欧煦阳突然想到了还有卞骁俊，“我们都出国了就留他一个人在国内不好吧！他已经够孤单了。”
    程友成倒不觉得那是什么问题，他说：“他也可以出国啊，雅思也未必就考不出来，他又不笨。再者，就算他在国内，那时候也应该有女朋友了吧，我们一年回一次找他出来那也不错啊。”
    可是这话欧煦阳没往心里听，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不怎么高兴了，喃喃道：“你看，其实他除了我们也没什么别的朋友的……哎……也不知道他和他爸说通了没有，可千万别搬家啊！好不容易都习惯了……”
    程友成想了想，“要不也让他来上上雅思？”
    欧煦阳沉吟了一会，忽然气道：“那种家伙懒得都出鬼了！他要不肯来呢！”
    “我估计我能说通他。”程友成说得很肯定。
    “嗯？怎么说？”欧煦阳问。
    程友成这里微微笑了笑，“其实他对我们的依赖程度可不小呢，最好的例子就是中考，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进这个高中呢？别看他懒，他心里一直拿我们当目标呢。”
    欧煦阳瞬间开朗，有目标就是好事啊！“说不定他也能进曼彻斯特呢！”
    “那肯定是不行的。”程友成瞬间就否定了，“不过他倒是可以挑一所更适合他的大学，这种事找对中介了就能办下来。”
    “北北！你和他说说吧！”欧煦阳急忙道。
    程友成不自觉地点点头，“知道了。”
    卞骁俊烦躁地拿着手机蹲在自家的阳台上，他看着天空渐渐地翻起了鱼肚白，然后一丝血线出现在目光所及的城市的地平线上，那片远处的鳞次栉比地高楼形成了色调统一的黑紫色剪影，恰巧迎着初升的红日，一行飞鸟凌空掠过，这样的黎明，他也是第一次看。
    昨夜，他失眠了。可是却没有吴缪写失眠的那首诗描绘得那么浪漫——他的一整夜都在烦躁的翻转和沮丧的叹气中度过的。
    如果他搬家了——他想：如果他搬家了，他失去的远比得到要多得多！
    “我根本不期待你能多多少时间来陪我！”几个小时前，他对他父亲这样说道：“何况从小到大你也没有陪我多少时间。我需要的是欧煦阳是程友成你知道？！他们给我的帮助远比你想的要大的多，要重要的多！”
    “这房子我要定了，你和她自己出去住吧，”他根本不松口，“那女的不是也有房子吗？卖了去，够你们买间大的了，我不想参合到你们俩地生活里来，我烦！”
    最后他冷笑着打断了父亲的话，“你还记得当初要结婚时候你答应我什么来着？三个条件吧？好了，这就是我第一个条件，这套房子给我，请你们搬出去另住！”
    然后，他的父亲怒气冲天地把电话挂断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总之，这件事的影响就是害得卞骁俊失眠了。对啊，他难道不该忐忑吗？他凭什么就敢相信大人的口头承诺一定会兑现呢？何况，还是他父亲。
    “如果我真要搬走了那会怎么样？”他发了短信过去，欧煦阳、卞骁俊一人一条。
    意外的是，这俩人立刻就回复了过来，欧煦阳在那里白眉赤眼地喊道：“大清早的你能不能不要吓我！”而程友成却写的比较长：“如果真的要搬家也并不会对你生活有什么影响，我们还是你的朋友还在一起上课，更何况还住校，改变的只是距离而已，你不要多想。”
    是啊，程友成说得没错，改变的只是距离而已，他和他所喜欢的朋友的距离变远了，和他讨厌的、曾经破坏了他的家完整的人的距离变近了，这种改变有说不上来的难受。还有其实，他问得并不是自己会“怎么样”，他的那条短信却是十分矫情地期望可以听到他的朋友们觉得他们自己会“怎么样”，会不会也一样不开心或者生气，然而明显的，程友成理解错了。
    他叹了口气，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上欧煦阳的回复消息，其实有时候人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大道理，只需要他人，特别是看重的人稍稍表现出那么一点点的同理心就可以被安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