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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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师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拿出定位仪,向着和向导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花童待到乐师走后,感叹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你在这里死了,我就杀了乐师和向导,夺走游戏的胜利奖杯。”
    刺客没有回应。
    花童将刺客拉了起来,拍了拍刺客的脸,硬是强迫刺客睁开了眼睛。刺客此刻虽然被他叫醒了,但是明显还没回过神。花童知道他还有执念,所以不会彻底失去意识,只要醒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清醒了。
    “弃权卡也真是麻烦,还得你自愿把它转交给我才能起效果,不然的话,就算我把卡片和你的叠在一起,也不会有用。否则我就先杀了乐师和向导,再弃权,等你出来了。不过,你也不愿意这样活下去吧。毕竟,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他。”
    花童的语气参杂了些苦涩。
    “谢谢你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我,我已经不想再追求更大的真相了。贺君,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之前说爱你,并不是骗人的。从读懂你的日记开始,我就一直为你着迷。”
    花童轻轻将刺客的衣袖扯了下来,和自己的袖子绑在一起,做成了一根绳子,随后,他将一张字条连同自己的卡片一起放在了刺客腿上,他最后再看了刺客一眼,便踏上了和向导相同的路。
    花童做了一个实验。他发现定位仪上显示的并不是人的位置,而是“卡片”的位置。所以,他把卡片放在刺客身边,就可以有效避免乐师发现自己去追向导了。
    毕竟,如果乐师知道的话,不但会发觉自己是去杀人的,还很有可能会来阻碍自己。
    刺客迷迷糊糊之间醒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坐起了身。一张字条立刻从身上滑落了下去。
    他拿起那张字条看了看,竟然是花童用阿罗巴语给自己留下的话语:“我去杀向导,如果成功,我会自行了断。如果我的卡片消失,就撕碎弃权卡离开这个游戏吧。”
    贺君的手抖了一下,字条立刻滑落到了地上。他有些懵——“花童刚刚来过了?梁齐呢?黎帆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骗局?
    还是……
    贺君并不敢相信黎帆。他扶着树,拼了命地爬起来,向着林子的深处走了过去。
    黎帆让自己离开是不是有理由的?
    梁齐在哪里?他还安全吗?会不会被黎帆暗算了?不,不可能,梁齐一定还好好的,自己不能乱想这些。
    贺君并不知道黎帆的想法,他害怕黎帆想取得胜利,先杀死向导,再利用梁齐的信任杀死梁齐,同时诱骗自己放弃游戏资格。
    不行,必须……
    梁齐发现定位仪上的花童和刺客同时开始了缓慢的移动,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半个小时后,向导的图标突然消失了。梁齐心里咯噔了一声,连忙扭头往花童图标所在的方向走。
    贺君着实是运气不好。他拖着病体咬牙随便向一个方向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向导的尸体。
    向导是被勒死的,死相极为恐怖。
    花童站在向导的尸体不远处。听见声响,他回过头,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贺君居然能在那么虚弱的情况下走这么远。
    不过,看到贺君醒了,他也就稍微放心一点了。
    至少,他现在拥有离开这个游戏的能力了。
    花童捡起了落在向导身边的刀:“这把刀是你给他的吧?”
    贺君点了点头。
    “把武器交给别人,不是个好习惯。”花童最后笑了笑,“贺君,回去吧。游戏里已经只剩下你和乐师了。你走了,他就赢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
    “真是的。有些话我可不想说第二遍。”
    “……”
    鲜血覆盖了贺君的视线。黎帆倒在了地上,游戏给予他伪装彻底消失,现实中的那张脸,重新显露了出来。
    五味杂陈。
    贺君颤巍巍地拿出了弃权卡,正要撕开,却突然见眼前的地面产生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贺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震得向后飞出了一米远,栽进了落叶堆,他勉力爬起来,只见弃权卡已经不在手上,再回头,黎帆和向导的尸体也被裂缝吞了下去。
    贺君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四处巡视,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被自己甩到了一边的弃权卡。
    他松了口气,向那边爬了过去,就在手指即将触及弃权卡的时候,那张卡突然被一只脚踩住了。
    贺君抬起头,只看到了梁齐面无表情的脸。
    梁齐的手无力地抓着定位仪,定位仪的屏幕上显示,还在游戏里的,只剩下自己和刺客了。
    弃权卡还在,就说明花童并不是使用了弃权卡离开的。
    贺君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地裂,带走了黎帆的尸体,让梁齐失去了看到黎帆的尸体,而知道“刺客是贺君”的这一可能性。
    贺君突然之间,觉得力气有一点涌上来。
    他拼了命地爬起来,扭头向着林子深处逃了过去。
    梁齐没有说话,捡起地上的弃权卡,默默转头,甚至没有跑。贺君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他跑不快,梁齐只要走路就可以追上。
    贺君此刻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杀。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他绝不想让这件事发生!
    在贺君即将跑到地裂边的瞬间,四周的环境陡然变了,最后一次场景切换完成了。树林,变成了黄色的沙漠。
    地裂消失了,他能使用的,最后的自杀手段,也没有了。
    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松软,贺君看着前方出现的遗址般的古城,突然眼前一黑。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个场景,偏偏是仿照阿罗巴建造的?!
    贺君再也走不动路了。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城中那折磨了他数十年的海市蜃楼。
    梁齐对场景的变化毫无感觉。
    他缓步走到了跪在残垣断壁前的贺君身后,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至今为止的牺牲,都和你脱不了关系吧?!为什么?!你很喜欢看到死亡吗?”
    贺君沉默着。
    “贺君一直对你没有恶意,你为什么要杀他?”梁齐的声带在颤抖,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贺君看着水滴一滴滴落在自己眼前的沙地上,才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没有杀他。”
    “没有?他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的……他不可能自杀!向导的信号消失在他之前,也不可能是向导动的手!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贺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向前爬了一截,靠着只剩半截的土墙,转过了身。半瘫在小片阴影里的他看起来毫无抵抗能力。
    “梁齐,我知道我解释不清……可以,等到回到了现实再谈这些吗?那时候,你要杀要剐我都没意见,让我走吧……”
    梁齐冷笑了一下,丢开了定位仪,拿出了刚刚捡起的那张弃权卡:“你想要这个,对吗?”
    “梁齐,我们……”警报声突然在贺君脑海中炸裂。播报着违背规则二的惩罚——将说出信息的人同听到信息的人一起,杀死于游戏。
    这条规则本是为了防止游戏者在游戏开始之前拉帮结派互相对抗,贺君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居然会被这条规则推上绝路。
    本要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梁齐面无表情地撕碎了贺君的弃权卡。绿色的纸片飘飞下来,就像叶片一样。
    贺君道:“把刀给我,让我自行了断吧,梁齐。”
    梁齐没有说话。
    贺君抬起头,他发现梁齐哭了。
    即便泪水已经脱眶而出,但梁齐依旧在拼命忍耐。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梁齐泣不成声,“为什么?我们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没有了他,我一个人回去还有什么意义?我要来的长生,还有什么意义?”
    贺君咬了咬牙,垂下头,尽量不去看他:“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快走吧,求你了……这里没有医生能救我……”
    “你也会怕死?”梁齐一手抓住贺君的衣领,一手抽出了贺君给他的小刀,“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我是杀了很多人,我是个罪人。我死在这里是应该的,可是你的手还是干净的啊,梁齐,求你了,别为了这种事弄脏自己,走吧……求求你了……”
    刀刃捅进了身体,贺君闷哼了一声。他不忍再看梁齐,默默别开了脸。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一刀,两刀。
    贺君硬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阿里娅,这是我的惩罚吧。
    以那么多人的性命为代价,换来了幸存的我,身上背着深不可测的罪孽。所以,神才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想起黎帆落下地缝的尸体,贺君突然有一点想笑。
    疼痛感越来越模糊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
    身体很重,一点点地向下沉,感觉有些迷茫。
    梁齐压抑的哭声就像一把刀,把贺君的心脏,切成了碎末。
    贺君害怕的就是这种事。他知道就算梁齐并不爱他,也一定是将他当做亲人来看待的。
    一会儿,自己的伪装也被解除时,梁齐一定会崩溃的。
    别这样,坚强一点,梁齐。
    就像我一样。我都从阿罗巴带来的阴影里恢复过来了,你也一定可以的。
    这些,都不算什么。
    梁齐将已经卷刃的刀拔了出去,扔在了一边,就这样跪在贺君面前,痛哭着。
    贺君小心翼翼地重新看向了他,一切感情,在此刻只化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阿里娅,我知道神明此刻一定笑了。
    就像我们看着打架的蟋蟀一样,为这自相残杀的戏码而捧腹开怀。
    他们站在比我们更高的地方,俯视着我们,目中没有怜悯也没有悲哀,只有笑意。
    他们站在比我们更高的地方,俯视着我们。无法感同身受地明白我们的绝望,所以不会因心软而有所回应。
    他们站在比我们更高的地方,所以要向他们祈求,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阿里娅,我们有没有演成一台绝妙的喜剧呢?
    如果神看笑了的话,梁齐就能够活下去了吧?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沾血的手指温柔的抚着梁齐的脸。贺君想替他擦去泪水,可是却没有做成这件事的力气,只能将血污一寸寸,染上梁齐的脸庞。
    别哭了,梁齐,笑一笑吧。
    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绝望的样子啊,梁齐。
    如果,“贺君之死”都会让你悲痛至此的话,一会儿……可怎么办呀。
    振作起来吧,梁齐。
    从这个游戏里走出去,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忘记这个残酷的游戏,笑着活下去吧。
    贺君的存在,仅仅只是你人生的一个小小插曲罢了。
    人的这一生,可是很长的。
    我仅仅,只陪伴了你十几年而已。
    这对于你的人生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啊,梁齐。
    所以,不要再在意这些了。
    贺君死了,死了便死了罢。
    我早就知道的。
    连英雄提利都没能在腾尼斯活下去,我走出来的几率也并不是很大。
    我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为什么你却没有呢。
    算了,现在开始接受也还来得及啊,梁齐。
    走出去,好好活下去,就像是,你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贺君这个人一样。
    眼泪终会干涸,心痛终会减弱。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你会遇到一个人,从他身上,看到前所未见的阳光,他会治愈你所有的伤痛。
    就像,我遇见你。
    梁齐握着刀,跪坐在贺君的面前,眼泪已经将面前的这片沙地浸湿了一大片,他大张着口,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发不出哭声。
    “刺客”的呼吸渐趋微弱,他温柔地看着梁齐,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滴血的手失力,垂了下去。
    贺君闭上眼睛,表情像睡着了一般安详。
    看到刺客被游戏篡改的面容恢复了原样,梁齐怔了一下。
    他看着靠着断墙坐在面前的男人,就像是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
    他是谁……?
    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陌生,又这么熟悉?
    我……认识他吗……
    “贺……”
    僵硬的记忆在复苏,双唇不受大脑的控制,发出了声音。
    “贺君……?”
    原来,他认识这个人啊。
    他是贺君。
    贺君……?
    为什么……?
    贺君,你怎么了?
    身上怎么这么脏?
    梁齐哆嗦着伸出手,捧住贺君的脸。
    还有温度,他的身体,还是炽热的。
    梁齐想用自己的袖子替贺君擦净脸上的泪痕和血迹,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
    梁齐呆呆地看着贺君,下意识地摇了摇他:“怎么了……贺君?醒一醒……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他死了。
    不,他没有死……不可能……
    是你亲手杀了他。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啊!你们看,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啊!不可能……不可能……骗子……
    你不知道吧,你横刀相向面对的,是你最爱的人。
    “醒醒啊……求你了……”
    ——“许愿的原则是……”
    “睁开眼睛,贺君!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逝者不可追。连神明,都无法……”
    压抑的哭喊声,划破了寂静的云霄。
    ——梁齐,神明此刻,一定笑了吧。
    ——真好,梁齐。
    ——这样,你就能……
    ——活下去了。
    “规则五:胜者只有一个。游戏结束,胜者:梁齐。”
    “贺君,你怎么了?醒一醒啊,不要在这种地方睡觉……醒一醒啊……贺君……”
    周围的沙开始向某一中心流去,静坐在地上的贺君静静随同那些流动沙子一起,缓缓下沉,最后,被掩埋于这寂静的荒漠。
    虚幻空间一寸寸崩塌,像一张大嘴,将周围的遗迹,连同贺君一起,吞了下去。
    梁齐的身体无法自控地向天空升起。他突然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他拼了命地伸出手去够贺君,他想抓住他。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是梦吗?
    贺君。
    这一定是个梦吧。不然,你怎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呢。
    对,一定是这样。
    梁齐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既然是做梦,那就什么也不用怕,静静等待醒来就好。
    他可不能为一段虚幻的经历而落泪啊。贺君那么软弱,看到自己害怕,他会发抖的。
    头顶的白光吞没了梁齐的身影,游戏世界的入口亦关闭。
    胜者已经出现。
    游戏,结束了。
    ……
    梁齐睁开眼睛,动了一下,立刻被全身钻心的痛感激得打了个寒颤。他坐直了身体,抹了一下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抓起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早上六点半。
    自己怎么会在这个点儿趴在桌子上睡?难道说自己昨天晚上喝酒了?
    完全不记得了。
    梁齐迅速洗漱了一番,穿好围裙便去准备早餐了。贺君一般会在七点醒,得在那之前把一切都准备好才行。
    煎蛋、面包、牛奶,一样都不能少。
    准备好一切,梁齐又看了一眼表,是七点整。他一边解围裙一边放轻了步子踱到卧室前,打开门,柔声道:“贺君,起来了没有?吃饭……”
    未说完的话僵在了嘴边,手里的围裙掉落在了地上。
    卧室里空无一人。
    梁齐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频率。
    恐惧感一瞬间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梁齐蓦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发疯了一般冲进厕所呕吐了起来。
    在游戏中所获得的回忆如潮水一般疯涌了出来,像连绵不断被投掷过来的石子,带着尖锐的棱角,一颗颗地拼命往梁齐砸过来。
    头疼欲裂,天昏地暗。
    ……
    ——“来吧,在这里,许下你们的愿望吧!”
    ——“我的愿望是,长生。”
    ……
    院落里,美景犹在。
    春花盛开于树冠,露水未干,香气与氤氲烟雾交织,微风乍起,瞳孔之中,下一场粉雨。
    ……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
    ——“没什么。”
    ……
    夏虫鸣响,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投在地面,于阴影中,落点点金斑。
    ……
    ——“你害怕我吗?”
    ……
    秋空云淡,行雁南飞,红叶在空中跳一场惊鸿之舞。
    ……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游戏一定会用怪兽、陷阱和障碍来考验我们。”
    ……
    凛冬之雪飘落在手掌,不消片刻便消融,双脚缓缓在地面打下印记。
    ……
    ——“梁齐,我们……”
    ……
    天堂。这里,一定是天堂吧,梁齐。
    ……
    ——“梁齐,我爱你。”
    ……
    如果说这里是天堂的话,那么,贺君,你一定是……
    ……
    ——“梁齐,再见。”
    ……
    回忆戛然而止。
    院落里,美景犹在。
    尘世之声未歇,尘世却为何,如此的寂静?
    ……
    沙历588年。
    阿里娅,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醒来之后,发现梦是真实的。
    我已不记得自己在名为海市蜃楼的美丽迷宫中徘徊了多少年,而今,我终于找到了出口,但却不愿意承认这是出口。
    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并不是死亡,而是所爱之人都死了,仅有自己还活着。
    ……
    “梁先生,我听说您从一年前的腾尼斯游戏里获胜了……可以告诉我规则……或者游戏里大概发生了什么吗?”
    “抱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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