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医院开始发晚饭了，可楚熠仍旧没1405，而叶夫人和叶琛却来了。
    门被推开时，侧身朝里躺着玩手机的叶瑢以为是楚熠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大叫着：“你总算回来了！”一边转过身去，却看见大哥和母亲面色阴冷地站在门口。
    “你们怎么来了。”叶瑢一时浑身防备。
    “你当来的是谁。”叶夫人冷冷地开口。
    “楚熠。”叶瑢掷地有声。
    这回答让叶夫人瞬间涨红了脸，“叶琛！把门关上！”她命令道。
    叶琛关上了门，一时表情十分复杂。
    “妈，”他轻轻开口，“有事平心静气地说。”
    “没什么好说的。”叶瑢却呛回了声，“我知道你们今天为什么来，一句话回答你们，我没有错！”
    “叶瑢！”叶夫人脸气得发紫：“你非要这样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把你爸爸的脸都丢光了！所有人都问你到哪里去了，我们只好说送你出去游学，我们都不敢说你是去跳楼了！我们都不敢说你是为了一个男人去跳楼了！”
    “是你们逼的。”叶瑢咬着牙说，“你们把我们逼到绝路上了！你们把他逼死了！”哪怕再多说一个字叶瑢感觉自己都会控制不住痛哭出来。
    可是叶夫人并没有听进叶瑢说什么，她只是很暴躁地在病房里打起了转，像是发泄那般，她失声道：“我和你爸爸的耐心是有限的！死了一个周梓桐现在你又和那个阴险的医生好上了，你简直没把我和你爸爸的脸面放在心上！你光说我们怎么逼你，那你有没有为我们考虑过！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也给周梓桐买了墓地，也给了安葬费了，就连他爸妈我们都汇了钱过去，这是我们的责任吗？！但我们都做了！而你呢——”
    周梓桐的名字在叶瑢心里炸了一个雷，这使他立刻腾起身来掀开被子，用力不当牵扯到了受伤的膝盖，疼得他浑身一缩暂停了所有的动作，他怒视着叶夫人，低声说道：“出去！”
    叶夫人却丝毫不退让，话语也变得尖锐异常，“我真后悔叫那个医生来照顾你！我真痛恨我自己没看清那个医生的面目！装得那样一本正经！真恶心！”
    “不许你说楚熠！你们给我滚出去！”叶瑢吼道。
    可叶夫人却转身拉上了探视窗的窗帘，“你才和那个医生认识多久？你才和那死了的周梓桐认识多久！为了这两个不清不楚的男人，你居然拿这幅德行对待我和你爸爸，你要搞清楚，谁才是生你养你的人！谁供你吃穿读书到这么大！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哥哥那样学一学，好好地做个人呢！”说至此，她顿足大哭道：“我白养你了！”
    叶瑢浑身发抖，他看向叶琛，而叶琛移开了目光。
    他感到寒凉从心底升起渐渐遍布全身——他们一点也没有改变！一点也没有！
    沉默了很久，叶瑢忽然一笑，说：“你说得没错，你这个儿子是白养了。要不，我们说完这些话从此两不相认吧？”
    “你说什么？！”
    “你别打岔，我没说完呢。”叶瑢笑道：“像哥哥那样的儿子有一个就够了，我也不想再费心费力地讨好你们为生了。彻底告诉你们吧，我就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恋，从小就喜欢男的，爱过周梓桐，大难不死后又喜欢上了自己的主治医生！我这一辈子也只会喜欢男人了，我只会和男人接吻，做爱，睡觉，过一辈子！”
    一声响亮的耳光落在叶瑢脸上，叶瑢被打后，笑得更加明媚了，他看着自己母亲，说：“解恨吗？不解恨再来几巴掌都成。不过，你如果打完了就请出去这个门！别再进来了，打道回府后顺便也跟我爸说一句，让他老人家别再闹心了，从此我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就不会再烦扰他了。”
    “你以为你是谁！”叶夫人大声呵斥：“你现在躺的，用的，吃的，喝的，全是我们供的你！你很了不起吗？尽管放这些狠话！狠话说得开心痛快，要真没我和你爸，你还能活着？！”
    “妈——”叶琛急忙制止叶夫人，转头看向叶瑢，“你少说两句。”
    “有什么不能说的？”叶瑢笑笑：“我们家老是喜欢做一些藏着掖着的事情，连一句痛快话都没说过，难道不累吗？拜托，我受不了了，摆脱了你们我或许会活得更轻松一点——”
    “妈，我们出去！瑢瑢情绪不对，再说下去没有意义。”叶琛不等叶瑢说完立刻双手钳制住叶夫人就往外拉。
    不一会他又折了回来，满脸忧虑。他僵直地站在门口看着叶瑢带着嘲笑的神情，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何苦还杵在这儿？回家去做你的好儿子吧。”叶瑢道。
    叶琛想了想，说：“妈妈只是气话，她最喜欢你了。你说的也是气话对吧？”
    叶瑢哈哈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难不成你以为只是气话？”
    叶琛机械性地用指甲掐着手指，一言不发。
    叶瑢低下了头，过了一会，他再看叶琛的时候已经露出了一种叶琛从未见过的表情，他手拽着被角，慢慢地说：“我很寒心，你知道吗？经历了这么多，他们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固执、冷漠、虚伪、自私。什么狗屁的社会地位，一撕开面皮都不像人。谁死了谁活着，我在经历什么，我要的是什么，包括你！你真正需要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们一件也没放在心上。”
    叶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作为回应，他知道叶瑢没说错。
    “我觉得楚熠不错。”他说，“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叶瑢看着他颓丧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开口叫了一句：“哥。”
    一声轻轻弱弱、更犹如哽噎在喉的呼唤瞬间抓住了叶琛的心，叶瑢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称呼他了。叶琛有点激动地回过头，病床上的叶瑢眼神令他捉摸不定。
    “怎么了？”叶琛问。
    叶瑢沉默了半响，表情有点阴郁，叹了一口气，问道：“既然你现在能接受我和楚熠，那为什么当初一定要把我和梓桐的事情告诉他们呢？”
    叶瑢的声音不响，可是这话对于叶琛来说仿佛是个滚雷打进心里一般，瞬间叶琛的鼻子就酸了，这么些日子以来，这个问题也一直折磨着他——为什么他当时候非得告诉爸妈不可呢？！
    “对不起……”叶琛虽然用手捂着脸，可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他颇为失态地哭了。
    “你走吧。”叶瑢叹了口气，躺了下来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