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相思局 · 番外 · 前事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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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来后,他便日夜盼她消失,如此便不会有人阻碍他的计划,不会再有人总是擅闯他家门,也不会再有人……时刻缠着他不放。
可如今这一天突然到来之时,却分明没有期盼中那样喜悦。此时殿内烛火昏黄,月光缓缓泄入室中,分明是凄清的颜色。也许是玄墨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那故作冷意的笑容缓缓从唇边褪去,目光中覆上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为什么会死?”
“她倦了。”拂蝣正入神地望着木雕细致琢成的五官,闻言抬眸凝视他半晌,才缓缓道:“等了你太久,最后发现等的不过是从前的幻影而已,当她终于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便倦了。”
见他并不明白何意,拂蝣也未曾多做解释,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桌上木雕的容貌清晰可辨,烛火映照下,它的眼睛竟恍若微微一转,玄墨怔怔退后一步。
“所以她与我做了一笔交易,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入梦。也许在梦境中她得到了好的归宿,又也许……她选择了从未与你相识过。”
“够了,不要说了。”
明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又分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清脆一声响,随后无力迅速漫开全身,玄墨冷冷低喝一声,断定这女子定是施展了什么诡异的术法。
拂蝣果然不再继续说话——她能说的已经尽数说完,此番风月之局所剩下的故事,便再没有了她能涉及的戏。想到这里,她便从容得体地淡淡一笑:“告辞。”
而他已不再注视她,眼神却慢慢恢复冰冷之意,突然轻轻一拍掌。
清脆而震慑人心的一声响,犹自在殿内回音袅袅。暗处忽然落下早已布好的铁网,他亮出藏在袖中的暗箭,森寒暗光一闪,直直向拂蝣掠过去。
不知何处忽然惊鸿般飞身掠过来一白衣人影,手中纸扇一挥,铁网连同暗箭竟齐齐停了一瞬。刹那席卷开铺天盖地的强大杀意,玄墨不得不垂眼避开锋芒,待那杀意散尽再望去之时,那名叫拂蝣的神秘女子早已与刚才的白衣人一同没了身影。
桌上小木雕似乎在直直地盯着他看,玄墨一阵泛寒,下意识抓起此邪物一把丢入烛台中,后退几步跌坐在桌旁,脑中撕裂一般地痛。
木雕劈啪作响,轰地猛燃起火焰,以可见的速度慢慢变作焦黑。一阵无端的风拂过,从烛台中吹起深冬雪一般的纸屑,扬扬洒洒婆娑飞落。轻触地面之后却猛地化作温度极高的火焰,在他周身猛烈地灼烧。
一阵阵风从半敞的长窗外拂过,猛烈的火光映得殿内一片明亮,玄色衣袂的男子半跪在地,仿佛与四周的火焰隔绝,在这一方独自黯淡的天地之中,他神情恍惚,沉默如凝固的冰雕。
“喂,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小徒弟?长得挺标致嘛,叫什么?”
“我叫……玄墨。”
“记住了,从此以后我是你师姐,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揍他!”……
往事重重。
迅速蔓延的火焰悠悠颤了颤,似是不忍多映他那惨白的脸。
那些风月情长,那些峥嵘过往,那些相伴相知的岁月,那些……悉数被她封印在木雕之中的记忆,正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亦如同这场大火一般不可磨灭。
那是她以生命为代价给他的最后机会,若木雕不毁,他便永远无法忆起这些,顺利夺了皇权,过这君临天下的一生;若毁……便将过往尽数忆起,予他后半生罪孽深重。
于是,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已等了他太久,直至昔日那份感情亦伴随岁月一同消耗殆尽
。
忽然有人用尽力气欲拽他离开着火的大殿,是阿盈一路穿过灼人的火焰生生闯入殿内,摸索着寻到他,她黯淡失神的眼眸中倒映了灼灼大火,万分惊惶地拼命摇晃他,努力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快走……
快走啊……
玄墨跪坐原地未动,他缓缓抬眼,目光穿过火焰,怔怔望向一轮清冷的月光。四周只剩下劈啪声作响,灼热的火焰就在身侧,所有的前尘过往尽数在脑中一幕幕演过,他颤了颤。
月华透过火焰清冷地映进来,那是不分前尘的月光,是亲眼目睹了悲欢离合的月光,是一直映入他内心深处,让他整个人都为之颤抖的月光。
火势渐渐大涨,阿盈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一动不动的玄墨,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肩头,分外地沉重,直至穿过了骨髓血脉一般,狠狠砸在心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黯然跌坐在他身前,一遍遍哭泣着重复永远无法发出声的话语。
她不该在杀掉师傅之后栽赃于焰,更不该在那之后施了法术搬弄是非,让玄墨和焰互相误会这么多年。
她亦不该在焰施芳华诀化骨成灰之后,用尽全部的法力来让玄墨遗忘掉一切过往……她已经有太多的不应该。
这一切都不应该被原谅。阿盈埋首在他的肩头哭泣,指尖一直掐紧他的衣内,大火已渐渐灼烧她的衣角,她一动未动,只是紧紧将玄墨护在自己的臂弯,直到最后一刻。
对不起……焰……
对不起……
他是昔日眉目青涩的少年,亦是与她许下此世姻缘的竹马。
他是如今万民朝拜的国师,亦是将她负了两生痴情的过客。
然而此刻,却有另一个女子与他紧紧相拥,为他流泪,她的泪水透过骨打在心间,倾泻的一腔感情缱绻。
直到很久很久。
他轻轻仰头,闭上眼,火光倒映出脸庞微微反光的水滴。
忽然想起昔年她伏在窗前案几读书,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脸庞,清澈的眸光,专注的模样,一不留神就沦陷了好多年。
焰。
火焰慢慢吞噬过来。他这才看清记忆里少女眉眼间深藏的感情,曾经那样认真地倾注于他。她亦仿佛在那般地看着他笑,每一个声调都惊起一阵细小涟漪,最后沉沉散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沉寂。
原来我已离开你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