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婉转  第一百四十二章·雾山林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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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戛然而止。
    司徒易阳回过神来,看见周围大臣殷殷的目光,暗叹一口气,旋即慢悠悠地道,“依本将之见,这不过是有心之人捏造的流言,意图在陛下不在的之时动摇我离国臣民之心罢了。既是流言,又从何找出所谓的妖女来安慰民心?”
    众臣见他举止言谈都不甚在意,仿佛胸有成竹,心也微微放宽了些,只是仍还有些犹疑。
    “臣听说陛下往日是曾前往翎国劫走过那瑶妃娘娘……”群臣中响起一道微弱之声,“如今那瑶妃与轩辕影私通,下落不明,也不知她是否当真到了我离国……”
    这话一出,气氛一僵。许多大臣低垂着头,心中百转千回。虽然这件事已不成秘密,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缄口不言,何曾这般挑明了来说?
    “哦?那依吏部侍郎之见应当如何去做?”司徒易阳眼眸微眯,却是不露声色。
    秋濯身处深宫,离顾有意隔绝了她与秋丞相之间的书信与交流,如今百官恐无一人知晓那位瑶妃娘娘便宿在离宫,离他们不过百里之距。
    只是要如何继续瞒下去,却要多花些心思了……司徒易阳心思微转,那吏部侍郎走出来行了个礼,犹豫一会道,“臣建议将后宫彻查一番,包括前些日子纳了哪些妃嫔,一共几人,分别处于何品阶,还需查一下礼官登记的名册,看看陛下今日都宠幸了什么妃嫔……”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气氛越来越冷冻,说到最后他甚至停了下来,冷汗涔涔。
    司徒易阳把玩着手中的奏折,抬眼看了眼他,嘴角挑起极轻却嘲弄的笑意,“侍郎这番话……是在怀疑陛下暗藏了那瑶妃娘娘于宫中不成?”
    如遭雷轰,吏部侍郎连忙跪下慌乱道,“臣绝无此意!臣只是……想确保后宫的确无那妖女的容身之地,好给那些平民一个交代,否则那些愚民恐无法消停!”
    司徒易阳冷漠地听着他慌乱而无措的辩解,扯了扯衣袖,旁边的群臣大气不敢出,生怕殃及自己。陛下离去前曾说过大将军为监国,所做决定便为圣旨,这让他们怎能不恐惧?
    这时,一道嗓音悠悠飘来,“大将军息怒,依本相之见,此法也未尝不可。”
    司徒易阳听到这道声音,暗自撇了撇嘴,头也没抬,“秋相不妨直说。”
    那吏部侍郎如获新生,瘫在地上不敢多说一个字,当今丞相秋岑淡定地站在他身边,身居如此高位,他与司徒易阳一文一武可谓群臣之首,令得他不必自称臣,而是落落大方地说出看法,“彻查后宫虽涉及到了陛下的家事,可如今局势已十分紧张,想来陛下也会理解此举之用意和我们做臣子的良苦用心。”
    又来了。司徒易阳心里冷笑,这秋岑总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揣测圣意而达到目的,他不就是想知道民间有关离后娘娘失宠之事是否属实而已……
    他与秋岑十分不对头,却也只是在官场上一些权力的角逐和矛盾而已,文武百官都在意是否能在政治斗争中获益和自身的功名与荣华利禄,到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之时,往日的摩擦自然也就先放在一边。但一些小算计却是难免。
    司徒易阳轻笑声,“丞相所言也在理,只是这彻查后若真无所谓妖女的半分影子,丞相是否也该为此举付出些代价呢?”
    秋岑眉头微皱。
    司徒易阳继续说,“彻查后宫倒也并非不可,只是手段繁琐,所需时日也必然不短,若这段时间徒增了什么变故……想必陛下回来会十分恼怒。”
    “那依将军之见该如何?”秋岑眼眸轻眯,带着几分探究。
    “这后宫,当然应该查,只不过这查该由礼部全权负责,外人不得插手,即便是丞相身为六部之首也不可干预……而宫外那群刁民也需有人肃清整治,既然彻查后宫这法子是由丞相提出,且丞相身为文官之首,必然擅长以情动人,这事,也便交与丞相吧。”
    似是随意一说,却让众人目瞪口呆,暗叹这锅推得也太干净了,饶是秋岑这般好素养,也忍不住脸色铁青。
    司徒易阳此举分明便是占了他的便宜,可恨的事他竟真的给他找了个台阶下,让他顺水推舟算计了一把自己。
    这个老狐狸!
    而他虽贵为丞相,与司徒易阳平起平坐,可如今后者身上还有陛下亲自加封的监国一职,且说话看起来又这般合情合理……
    他神色阴沉一瞬,却很快平静下来,深深看了眼司徒易阳,笑道,“那是自然。”
    司徒易阳挑了挑眉,笑吟吟,“丞相勤恳为国,当真是我等之榜样。”
    秋岑不冷不热,“大将军谬赞了,这是本相的本分,倒是大将军仍然宝刀未老,让人羡煞。”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笑得都那样灿烂,私底下却不知道把对方骂了多少遍。
    旁边的群臣见状纷纷涌上来称赞恭维,一团和气,互相勉励,表达对陛下的忠心云云……笑容之下,却是涌动的不为人知的暗流。
    ——未央宫。
    我靠在床头,冷眼看着笔直跪在殿中的陆萧。
    跪了一会,腰和脊背却半分没有弯下去的趋势,眼神镇静坚定,一声不吭。
    忽然有人来报,急匆匆地在外头喊了声,“陆大人!”他眼神微动,却仍然没有起身的迹象,丁当在外头呵斥,“大胆!你可知道娘娘在里头休息不许人打扰?”
    忽然觉得烦闷,我唤了声,“丁当,让他进来。”
    那人进来后看到我,愣了愣,再看看陆萧清冷的侧脸,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恕罪……”
    “你有何事?”
    我看着他,眼神微凝。这人的打扮不像是宫中的太监或是下人,倒像是个士兵……
    那人迟疑一下,似乎有些为难,看了眼陆萧。
    “说吧。”陆萧只淡淡吩咐了句。
    “是。”那人甩了甩头,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道,“如今宫门外挤满了离都百姓,情绪十分不稳定,像是有人煽动般,一日比一日激烈,属下带领骁骑营的一队人马前往整治,收效却甚微,我们的人也有被打伤的。”
    我一愣,黛眉轻蹙。
    骁骑营是守卫京都的精锐,竟会被市井百姓打伤?陆萧眉头一动,脸上也浮现出几分诧异,那士兵接着说,“说来奇怪,都该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可其中像是混杂了一些有深厚内力的高手。”
    “难道是江湖中人?”我扬眉问出声,那士兵沉吟一会,摇了摇头,“他们的招式虽奇异古怪,却不似江湖中人那般杀戮嗜血,倒显得训练有素,像是……正规部队一般。”
    陆萧的闻言,神色微微凝重,手抓上一边的剑,正欲起身,我冷喝一声,“站住!陆大人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吗?”
    他虽被离顾调到我身边,却还挂着骁骑校尉的管职,所以我对士兵来通报并不觉得奇怪。
    陆萧身子一顿,坚定道,“非臣不能允诺,是以宫外太过危险,臣无法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再保护娘娘的安危,请娘娘耐心稍等一段时间。”
    “本宫不需要你保护……”我正要开口,他停都没停,忽然听见他叹息一声,“明明是个弱女子,你这又是……何必?”
    我怔在原地,定定看着他与那个士兵离开。
    何必?
    他又是何意?怜惜,同情,又或是可怜?
    咬紧双唇,突然丁当走到我身边,低声通报,“娘娘……司徒大将军求见。”
    ——“瑶妃娘娘与本将所想的倒有些不同。”
    长时间的静默安静,茶烟雾绕里,对面饱经风霜的老人正在泡茶,慢悠悠地抬眼扫一眼我。
    他的印象里,这样的女子该是娇弱无比的温室里的花朵,楚楚可怜地躲在离顾的身后,任凭外面狂风暴雨,也能娇媚地蜷缩在他的怀里,莺啼软语的魅惑和风情。
    而面前的女子,淡漠无比,如花般娇艳的绝色容颜却是没有丝毫表情。
    我稳稳地坐着,只淡淡,“老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没有因为称呼而变色,我的心冷冰冰的犹如离国雪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司徒易阳微微晃神,想起那尊贵的离君陛下也曾这般同他说,而如今的后者身在遥远的紫朔城。
    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地看着我,“娘娘可知陛下如今处于什么险境?”
    我蹙眉没说话,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贪恋美色包藏敌国嫔妃,此为罪一;欺瞒臣民一意孤行,此为罪二;平白树敌致使皇室内斗,此为罪三。”
    我心下一凛,浅淡道,“翎离两国关系本就僵硬,况且以翎帝的野心,这是必然……”
    脱去夙殣这个名字,我竟能安然地这般称呼。
    让自己尽力不去想,于是便真的淡忘了吗?
    他像极了一场大梦,醒来了无痕迹,即便在梦中也疼痛难忍,当年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浓情蜜意情款款,是谁从身后拥紧了,是谁回眸嫣然一笑,谁说永不离开,谁又发誓永不相忘?
    不忘却终于忘了,想忘却终究忘不得,在心里,掏心挠肺的痒,肝肠寸断的疼。
    “娘娘当真是这么认为的吗?”司徒易阳哼笑一声,“依本将之见若非娘娘的缘故伊将军与轩辕将军也不会这么快便被翎帝猜忌,落得个这般结局。”
    我的脸色骤然苍白,放在膝上的手猛然揪紧……司徒易阳目光一带,自知伤人,便不再多说,只是柔和了些,缓缓道,“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徒弟,虽贵为陛下,老夫却始终不希望他走上不归之路。可木已成舟,老夫亦尊重他的选择,在他离开这段时日,老夫会保你安全,看娘娘……究竟要不要。”
    我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桌上的茶盏,明明听得见他在说什么,却忽然又什么都听不清了,过了好一阵,方才挂上个甜美的微笑。
    “有劳将军。”
    司徒易阳怔了怔,看着眼前女子灿烂的微笑,明明那么明艳,媚眼微挑,盈盈动人,他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悲伤。
    笑得越美好,便越是虚无缥缈,仿佛一缕轻烟,随时要香消玉殒。
    他竟一时无言,沉默片刻,低声提醒道,“娘娘这段时间万不可出宫,如今民乱尚未平息,娘娘要保重自身。”
    “免得陛下又要怪老夫这把老骨头了。”
    他笑的无奈,“过几日礼部会彻查后宫,其他的老夫已经安排好,届时请娘娘到将军府避上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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